历史的大与小
黄仁宇教授作为一位美籍华人,他对中国历史尤其明史的研究,富有自己的特色。其中的《万历十五年》一书,不仅仅以明代万历年间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为叙述对象,而且提出了“大历史”的观念,引发国人的重视。我曾经断断续续阅读过这本书,也断断续续思考过一些历史学叙述中的问题。
按照黄仁宇教授的理解,明万历十五年这个看似平常的年份,潜藏着不平常的因素。万历皇帝的懒政,文人官吏的短视,执政首辅的乏力,都给了这个大国王朝以消极的影响。而书中有关万历皇帝、申时行、戚继光、张居正、海瑞、李贽的社会活动和活动效果,构成了一幅画卷,显示出明代社会的景象。本来,历史就是繁复的,是综合的,经济、政治、文化、制度、人物及其活动构成了历史演进的多重因素。虽然经济和政治的作用十分明显,文化作为国家和社会机器的润滑剂,具有持久的作用。黄仁宇借助各种文献资料,全方位地透视明代社会历史运行的有机过程。
作者不愧为西方史学研究的专业训练的学者,对于历史人物及其活动的把握,不仅仅有深刻的特征,而且有从容的态度。特别是有关海瑞和李贽的研究,不仅抓住了海瑞官场另类的特点,道出了他无法置身群中的尴尬和无奈,而且指出了他诸多令人难以容忍的个性缺失。李贽本人不仅学术研究上有鹤立鸡群的特点,而且由于其个人在家族中的遭际,遂使他最终坠入佛门,并且锒铛入狱,愤然身死。这样的人物形象,增加了读者对明代社会士人生活的直观形象和深刻体察。历史在读者的心目中不再是死寂的,而是有血有肉,富有活力的。
就本书涉及的范围和时段而言,应该说是很小的;而就历史叙述的广度和深度而言,又是很大的。这本书体现出了历史研究之小与大的交织。由小观大,以大观小。大是视野,是胸襟,是深度;小是微观,是细部,是具体。我不是学习历史专业的人,没有受过历史学的专业训练,只是历史学的爱好者。我无法说出更为专业的话语。但是,就本书而言,我看出了历史叙述的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以大观小,由小及大。显然,这与时下学界有关断代史、专门史的叙述明显不同。应该说,正因为有了大的历史视野,才能有大历史的观念。也正是在大历史观念的引领下,作者的细部分析才能够服务于长远发展的战略,透视出宏观的历史眼光。
当然,我们承认这种叙述的价值,并不意味着它就无懈可击。毋宁说,我们讨论历史问题,不仅需要大的视野,而且需要细的把握。例如,究竟“以道德代替法律和技术”的状况,在明代的具体体现是怎样的?万历皇帝究竟在哪些诏告中提出了太子废与立的主张?张居正对于明代社会治理的功过是非如何评说?海瑞的政治业绩应该如何看待?再如,明朝的灭亡是道德问题还是清兵入关的问题?等等,这些都没有给出更加清晰明确的叙述或判断。显然,这就有些令人无法满足。或者说,《万历十五年》在给予读者极大满足的同时,还留下若干需要继续探索和解决的问题。借用我国现当代历史学界一位著名学者的话来说,研究历史需要“实事求是”,写历史剧则需要“”实事求似”;似乎,黄仁宇教授的这部著作介于“实事求是”与“实事求似”之间。
自从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黄仁宇先生的著作在中国大陆已经出版七八种,每一种都有可观的销售量,这是难得的史学著作的出版情形。而《万历十五年》一书,则已经成为专家和大众争相阅读的名著,多年来畅销不衰。这种不同寻常的历史叙述方式,无疑给中国的历史学术界以巨大的冲击和有益的启示。历史学的研究不仅大有可为,而且应该逐渐多样化。所谓的多样化,不仅仅应该有供专家学者阅读的学术论文那样的著述,而且需要透视历史演进过程的大历史的叙述,还要有关于人物、制度、事件和生活状况的分析。历史学的繁荣,首先有赖于历史学研究的更加深入,也有赖于历史学叙述的多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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