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3）
妈妈骗了我，一个月之后，姐姐也没有回来。可能就连妈妈自己也没有想到，姐姐真的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做一名服装厂的员工了。在姐姐刚去二姨那边时，妈妈时不时的就会打电话过去询问姐姐的情况。当得知姐姐在那里做的一切都很好时，妈妈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慢慢地落了下来。
很快新的学期又开学了，我也渐渐地习惯了见不到姐姐的日子了。日子总是在指尖悄无声息地溜走，没有任何的征兆，日复一日的。
在一个课间，我和大壮伏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操场。
“我爸爸不想再供我读书了。”大壮突如其来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啊？”我有点不明白地问道。
“他觉得读书没有用，还不如学一门手艺呢。”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无所谓啊，怎么的都行。”大壮耸了耸肩膀，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想起来，他曾经跟我说过，他想要做一名成功的商人，我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有没有变，于是便问道：“那你还想当一名成功的商人吗？”
“当然啦，”大壮眼神坚定地说：“我要做宜城市的首富。”
其实大壮的成绩虽然算不上特别的优秀，但是他的成绩却并不是很差。如果他放弃学习的话，我有点为他感到可惜。
“哎呀，”大壮最后好像是妥协了般，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说真的，其实我还是想读书的。将来我想走出去了，而不是一辈子就待在这个地方。虽然做一名出色的木匠，像我爸爸一样，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我对于那样的工作怎么也提不起兴趣的。我知道我爸爸心里是怎么想的，自从妈妈离开了我们之后，爸爸就非常的害怕我有一天也会离开他，所以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要把我留在他的身边。让我不要读书，像他一样做过木匠也是这个原因。”
“那你爸爸是不是太自私了点。”我有点为大壮感到不平，“你应该勇敢点，也要学会拒绝大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就算是你的爸爸也不例外。我们虽然是小孩子，但我们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们有我们的思想，也有我们的感情，我们终究会长大的，而不是一辈子活在大人的期许中。”
我不知道自己的那一番话是自己说的，还是天下借我的嘴说的。总之，那一番话确实也触动了大壮，他的情绪变得有点高昂，但只保持了不到一分钟就又泄气了，“我爸爸会揍死我的。”大壮惊恐地张大了嘴巴说，“他有一条特别结实的树藤，打在身子很痛的。”虽然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大壮口中的那个树藤，但是只要想想就足够令人感到害怕的。
“对了，听说你姐姐——宋萍萍，也没有上学了，是真的吗？”大壮突然关心起我姐姐的事情来了。
“是真的。”我像是在替谁解释一样说：“是她自己不想上学的。”
“是啊，你姐姐学习应该很辛苦的，毕竟你爸妈把脑子都给了你。”大壮是知道姐姐槽糕的成绩的。
“你那么聪明，你以后想干什么啊？”大壮好奇地问我道。
我叹了口气，回答道：“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以后该要干什么。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那么早就知道自己长大了要做什么了，这样努力也有了一个方向。”
“要是有一天，我不在这个教室了，你会来找我吗？”
“去哪找你？去你家吗？”
“是的。”
我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会的。”
大壮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谢谢你，你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
“没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嘛。”
“对，我们是好朋友嘛。”
在第二个星期的第一天早读课上，我就没有看到大壮了。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大壮也没有出现。我的心里不禁有点担心起他来。难道他的爸爸真的已经不让他上学了吗？
一连又过了几天，大壮始终没有在教室里出现。我突然想起大壮上个星期跟我说过的话，我觉得自己应该要信守承诺去他家看看他。可是一想到要去他家里，必然就会看到他那个吓人的爸爸，我的心里不禁又发怵。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天下又出来了。
“你应该去他家里看看的。”天下建议地说，“一是因为他是你的好朋友，好朋友有困难了，你应该去帮助他。二是这是你对他的承诺，自己说的话要去兑现。”
“可是我怕他的爸爸啊。”我畏惧地说。
“不要怕，你尽管去吧，到时候我会帮你的。”
“你怎么帮我啊？”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这个你就不用问了。”
那天晚上，吃完晚饭之后。我犹豫了一会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大壮的家里去看看。他家在哪里，我是知道的，只是从来也没有进去过。我撒谎骗妈妈说，作业落在了同学家里，我要过去取一下，马上就会回来。妈妈也没有管我，只是叮嘱我路上注意安全。我骑上自行车很快就来到了大壮家。他家屋前用土砖给围了起来。我把自行车停在一棵大树下，像一个小偷似的蹑手蹑脚地躲在了他家的围墙外面，偷听他们父子在院子里的讲话声。
“你别小瞧了我这门木匠手艺，练好了，你一辈子指着它吃啥吃不起。”我听到院子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这个大概就是大壮的爸爸了。
“你要念书，起早摸黑的，还要念个好几年的书。上了初中，上高中，上完了高中还要读大学。你考上大学生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算是了不起了吧，可是毕业了呢，还不是一样的得找工作，都说什么朝九晚六的，一个月的工资就那么点，在公司里还把你管得死死的，你何必遭受那个罪呢。你跟我学手艺，你是我儿子，我会的都会交给你，不存在什么还‘留一手’的说法。等你学完了手艺，最多也就三个月吧，不到你们学校一个学期呢，你就能出师。勤快点，多干些活，挣的不比那些大学生少……”
我只听到院子里大壮爸爸的声音和锯子摩擦木头的声音，没有听到大壮讲话的声音。
院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我听到大壮的爸爸，咕嘟了一句：“你自己先练着，我进去喝口水。”
听到他爸爸进门的声音，我像个泥鳅似的滑进了他家的院子里。大壮看到我时，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压低声音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也小声地说：“你忘了吗，我说过我会来看你的。”
大壮稍微迟疑了一下，向我挥着手，“你走吧，我爸爸要是看到你在这里，可就不得了了。”
当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大壮的爸爸从屋里走了出来。我这才第一次看到大壮口中经常打他的爸爸长的是什么模样：他爸爸个子不高，顶多只有一米六几的样子，身材略有点胖，蓄着八字胡子。从面相上看去，并不是那种特别凶恶的样子，反倒有几分讨喜的样子。
可是当他一开口时，我就知道我错了。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家？”他爸爸语气带着一丝的敌意。
“爸爸，他是我同学，是来看我的。”大壮替我回答了。
“看你，你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知道哪里来了勇气，我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道：“叔叔你好，我是大壮的同学。我叫宋思辉，老师要我叫大壮明天回学校上课。”
“宋思辉？你就是跑长途汽车宋郭亮的儿子。”
“是的。”
“你告诉你们老师大壮他不想上学了。”
“不是他不想上学了，而是您不让他上学。”
大壮爸爸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态度很强硬地说：“是，是的，是我不让他上学的，怎么了？”
“叔叔，我能够理解您想要把大壮留在您身边的心情。但是您要为大壮的前途考虑啊，您要他像您一样当一个木匠，靠手艺吃饭，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大壮愿不愿意呢，他虽然是您的儿子，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走，对他人生负责的应该是他自己，决定他人生该怎么走的也是他自己……”
“你哪来的那么话啊，”大壮的爸爸显得有点不耐烦了，“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一个‘小天才’，所以你念你的书去。我们家大壮不是念书那块料，你非要把他往那条他走不通的道路上引，干嘛呢？”
“大壮的成绩不差的，”我情绪平静地说：“他要是在努点力考上一个好一点的大学完全是没有问题。要是他愿意，我可以帮助他一起学习。”
“你走吧，”大壮的父亲似乎是不想和我多费口舌了，他指着院口的大门，“走吧……大壮是不会上课去的。”
我无可奈何地看了看大壮，只见他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低着头玩弄着手里的小木块。
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好转身离开了。
“想不到他爸爸这么冥顽不明。”在路上天下开口对我说道。
我还很诧异刚才自己与大壮爸爸对峙的场景，疑惑地问道：“刚才是不是你在帮我啊。”
“当然啦。”天下也无可奈何地说道：“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
“是啊，今天晚上白忙活了。”
“也不全是，可能会对大壮的爸爸起到一点作用吧。”
“但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