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面临困境时

2018-07-29  本文已影响0人  南国四郎

菜地头的木瓜树渐渐长到了一米多高,此时的孟强已能帮母亲干些家务,三岁的孟婷像个跟屁虫整日缠在他身后。这天唐月娥正在窝棚外的炉灶上做饭,身后传来孟婷清脆的叫声:“娘,俺们回来啦!”

孟强背个重物摇摇晃晃从小道上走来,孟婷跟在他身后。到了跟前,唐月娥看清了孟强背的是马路下水道的铁箅子。

孟强放下箅子,擦着额头的汗,自豪地说:“娘,俺捡了个这。”

唐月娥脸色突变,“这是你捡的?”

“是啊。”孟强随口回答。

“叫你说谎!”唐月娥抓过一根竹棍怒喝:“跪下!”

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孟强立在原地没动。孟婷也呆住,她从没见过母亲这么生气。

唐月娥一把揪住孟强耳朵,“听到没,跪下!伸出手来!”

孟强只得跪下,伸出了双手。原来唐月娥以为孟强偷公家的东西,她举起竹棍照儿子双手抽打。

“娘,俺没说谎,俺没偷人家东西……”孟强大声争辩。

唐月娥更火了,“还敢犟嘴,俺打死你,打死你——”

又被打了两下手心,孟强忽然爬起朝山下跑开了。

“兔崽子,跑了就别回来!”唐月娥高声骂道。

孟婷惊惶不安地来回望望消失的哥哥和正在气头上的母亲。

孟强一口气跑到鹏城村里的一棵大榕树下。

城墙由山麻石、青石砖砌成的大鹏所城为明代广州左卫千户张斌开所筑,原为防御海盗、倭寇侵扰而设,清初改为大鹏水师营,管辖珠江外洋东部海路。深圳今天简称的“鹏城”即源于此。所城的原居民多已移居海外,破旧空房租给了外来打工者。榕树下,孟强揉着被打痛的掌心,扁嘴坐在花池边。一位花枝招展的女子牵宠物狗从他面前走过,孟强撮起嘴发出啧啧的声响逗狗。狗冲他汪汪叫着,女子瞪了孟强一眼,拉过狗,“过来珍珍,别和捡破烂的玩!”

孟强生气了,跳下花池抓起一块土疙瘩向狗丢去。土疙瘩砸在女子的脚面,女子转头怒骂:“哪来垃圾仔,找死啊!”

孟强朝女子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后跑开。

唐月娥做好了饭,对仍站在小道向下张望的孟婷叫道:“婷婷别看了,过来吃饭!”

孟婷慢吞吞过来,“娘,俺哥还没回来呢。”

 “甭管他!娘说过多少次了,你们都要做诚实的孩子。他偷人家东西,娘没有这个儿子,你也没有这个哥!”唐月娥仍余怒未消。

“娘,这东西真是俺俩捡的。”孟婷指着山下,“在那下面的草里捡到的。”

“你这孩子,也不早说。”唐月娥怔了下,朝山下张望,“婷婷,去喊你哥回来,就说娘错怪了他。”

待孟婷带着孟强回来,唐月娥刚要伸手去看儿子的手,孟强又战战兢兢缩到身后。

唐月娥叹口气,“强子,手还疼不?”

孟强怔了怔,眼泪委屈地直掉,“不疼,娘。”

唐月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红了双眼,“记住娘的话,咱就是饿死也不能做贼偷人家东西啊!”

就在特区里上六年级的哥哥身穿校服参加开学典礼时,40公里外的大鹏小学门前,孟强正扒着铁门朝里羡慕张望。校园里,国旗在雄壮的国歌声中缓缓升起,小学生们整齐列队向国旗行礼。幻想自己站在那队伍中,孟强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转过头来。

孟婷牵住母亲手正走来。唐月娥背着装满废品的编织袋。母女俩来到校门,唐月娥朝里面看了眼。

孟婷也跟着张望,“娘,他们干啥呢?”

“他们是学生,在升国旗。”唐月娥瞄了眼儿子。

“娘,俺也想上学!”孟强双眸渴望地仰视母亲。

唐月娥犯了难。锒铛入狱的老孟没为自己留下一分钱,每月拾荒收入能糊住一家三口的嘴本已艰难,哪还有钱让孩子上学?她闪过带孟婷去找阿豹的念头,可一想到老孟的遭遇,为了全家人的安全只得放弃。

 “俺不上了。”看见母亲为难的样子,懂事的孟强弯腰提起自己脚边装废品的口袋。

唐月娥犹豫了下,“走,先把废品卖了。”

废品收购站里,阿豹赤裸上身露出胸前纹的凶猛豹头,在唐月娥一家三口面前毫不忌讳地卷着白粉,“多给你50,打次洞。”他贼溜溜的一双小眼睛在唐月娥身上乱转。

“去找你妹打吧。”唐月娥一口回绝了。她虽谈不上从一而终,可骨子里依旧惦念着老孟——因为和他一起时没有生育的压力,而且很多方面老孟比同龄的前夫更会宠爱她,因此自从他被抓后她就没再找过其他男人。相对生活的艰难,生理的煎熬要容易克服多了,她学会了用自己的方式来对付月经前那最渴望时刻。卖过捡来的废品,她带着一双儿女转身朝镇政府走去。

街道办副主任办公室里,办事员拿着签好字的报告出去,唐月娥左右牵着两个孩子出现在门口。刘副主任抬头望望他们,问:“你们有事?”

唐月娥对孟强叫了声:“快跪下!”自己也跟着扑通下跪,泣不成声,“领导,俺是捡破烂的,家里没钱,求您帮帮忙,让俺儿子上学吧,他已经8岁了。只要您能让他读书识字,来世俺愿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恩情……”

在刘副主任亲自过问下,孟强终于入了学。街道办人员还为唐月娥捐了一千元,给孟强买了新书包。此事作为政府领导热心为民服务的事迹被媒体广泛报道,对既不识字又没有电视可看的唐家人来说自然不知。孟强入学这一天,全家人高兴得如同过大年。到了第一个周末,唐月娥特意带两个孩子上了镇后山去拜王母庙。

唐月娥跪在王母像前,嘴中念念有词祈祷一番,虔诚上了香,拉过孟强,“强子,来给王母磕三个头。”

下山的路上,孟婷奇怪地问:“娘,你为啥叫哥给那泥人磕头呀?”

“别乱说!”唐月娥训斥着,“那是王母娘娘,是神。咱诚心诚意给她磕了头,她就会保佑咱们全家人。”说着她止了步,回头教育起跟在身后的孟强,“强子,人活在这世上不能没有信仰懂不?”

孟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世上有很多的好人。像那个领导。记住了,长大后要一样帮助别人,这样才能对得起帮助过咱们的人,明白不?”唐月娥的语气很庄重。

“娘,啥叫信仰?”孟婷又好奇地问。

“是人间最珍贵的东西,当你绝望的时它会给你活下去的信心。没有了它,好人也会学坏……”

唐月娥说的没错。信仰是凝聚一个族群的唯一精神力量,是迸发出民族强大活力的催化剂。只是当金钱成为全民信仰时,所刺激出来的不是钞票上伟人的光辉,而是人性丑恶和道德的沦丧!

纸包终究不住火。单明辉私下用房产抵押贷款办厂的事终于东窗事发。

严家娴敲门进了总经理室,望望脸上留着几道抓痕的单明辉,“单总,找我有事?”

“坐,家娴。”不知从何时起,单明辉开始这么称呼她。

工厂运作遇到了瓶颈。只靠一条破旧生产线和有限产量,赚的利润勉强够支付员工工资和场地租金,却无法偿付上游原材料的货款,更不用说扩大再生产了。

单明辉从大班台后站起身,目光忧郁地望着沙发里的严家娴,“家娴,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我想把厂子关了。”

严家娴震惊地从沙发站起:“为什么?”

“唉,银行的贷款始终批不下来,”单明辉点上一支烟,“汝梅知道我把房子抵押贷款了,跟我闹了三天。至今还不让我回家。我实在扛不住了。”

“要不我动员一下大家集资。等赚了钱再还大家就是。”

单明辉摇头来到窗前。的确,大家工资就那么点,就算慷慨解囊又能集多少呢?“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大问题。唯一办法是银行贷款。可目前来看,难啊,除非是出现奇迹……”

“单总,”严家娴缓步到他身后,“我觉得还有希望。”

严家娴清楚记得上个月他们宴请银行马主任时,那男人总是色迷迷盯自己,过后还不断给她发过暧昧短信。“也许事情卡在了我这里。”她凝视着单明辉,“厂子已经营到这一步,你把全部家产投了进去,我们大家也投入了一年多的心血。就这样放弃,是不是太亏了?厂子垮了,我和员工一样可以一走了之。可你、大姐和小伟今后住在哪儿,怎么生活?”

单明辉眨眨眼,欲言又止地叹口气。

“我去找马主任,满足他想要的,尽早把贷款落实了。”严家娴边说边向外走。

 “家娴——”

“嗯?”严家娴停下回头

单明辉凝视她好一会儿后垂下眼帘,“你为我这么做,值得吗?”

“单总,哦不,还是叫你单大哥吧。”严家娴深情回望着,“在我最困难时你帮过我。我是个知恩图报的女人。是我自愿这么做的,你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单明辉轻轻点头。

“单大哥,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无论我怎么做,在你心里,永远别把我当成一个坏女人!”严家娴眼眶湿润起来。

单明辉慢慢摇头:“不会,永远不会!”

严家娴噙泪嫣然一笑,轻轻带上门出去。

“唉,真没用!”单明辉猛击自己的额头。

身边的两个女人,对待处于绝境的自己持两种截然不同态度,让单明辉不能不感慨万千。三天前,因为房产被抵押的事,钟汝梅河东狮吼骂他不要脸,骂他被严家娴迷住,当着儿子面把他抓得满脸稀巴烂。

“这些年拼死拼活的,究竟又是为了谁?”单明辉摸着脸上抓痕暗自感伤。

人在绝望中最易放纵自己。晚饭后单明辉又来到吴春梅的发廊,却见发廊不知何时变成了士多店,只得掉头悻悻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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