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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喝酒的二舅

2020-05-02  本文已影响0人  也尘

妈妈,大舅,姨姨,尤其是作为老姐的妈妈最讨厌二舅喝酒,即便是和晚辈提起,眼皮下垂,语气恨恨,谁都能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厌恶。

爱喝酒的二舅

逢年过节,妈妈托人给二舅捎些年货,总会在临了,把放了取,取了又放的几瓶酒塞进去,还自言自语地说:“没办法,由他去吧,老也老了,只要他心里高兴“。东西还没捎到,电话就进门了:”捎了几瓶酒,悠着点喝,身体好了,以后还会少了喝的?“ 电话那侧的二舅“嘿嘿”一笑,咳嗽中应承到:“晓得咧,我又不是小孩“。妈妈无可奈何摇摇头,看到的是弟弟冲她扮鬼脸。

这个像极了我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可是每每忘不了给亲爱的姥姥几条烟,好让她高兴高兴。

知道姐姐哥哥心疼他,这样的耍赖好像从五十多岁开始。 膝下的四个孩子相继长大参加工作,老两口守着家里的几眼窑洞,几亩薄田,二舅年轻时就养成的喜欢喝酒的习惯,在有更多的空闲时间打发时,益发不可收拾。姥姥的唠叨,害怕,哭诉的气话:“喝吧,喝死了,看谁照料这个家?“ 我在心底嘀咕:“家?姥姥就是家,姥姥是心疼她的老儿子。” 妈妈是家里的老大,性格随姥姥,操心不断,听得这番哭诉,心疼姥姥,不得不捉刀向前,免不了又给二舅一通电话,还是像哄小孩一样:“罢了罢了,我给你几瓶酒,你要乖乖听话,不然没酒喝了“。几瓶酒是孩子眼里的糖豆豆,轻易收买人心的同时,也让孩子探得对方的软肋。

姥爷给二舅取名“登岳”,这是我认为天下最好的名字:发自内心坚韧的信心,放在两个朴实又不俗的字上。二舅继承了姥爷的阔脸庞,小时候顽皮机灵,获得了“二老虎”的小名。妈妈每每在数落二舅喝酒时,总是一声接一声地唤二舅的小名,我心里发笑:“这么可爱的小名,怎么能和喝了酒,红脸脖子粗,白头发日益多起来的二舅联系起来?没准妈妈念叨着小名,自己的气也转化成怜爱心疼之意。”

大人们在时间轴上东一句,西一句的只言片语,帮助我零零碎碎拼凑起二舅喝酒的原因:11岁正是读书的好时候,由于“六二压”,二舅随姥姥回到晋西北偏僻的小村子。初中二年级,文化大革命开始,学知识的道路中断。心灵手巧,勤学专研,很快就成了拖拉机驾驶员能手,修理拖拉机更是远近闻名。好景不长。姥爷被卷进了政治审查,各种的“莫须有“把姥爷送进了“老监”。在那个看重“根正苗红”,吃饱肚子没有政治坚定重要的年代,血气方刚的二舅自然是服不了这口气;之后,最小的妹妹也因姥爷的案件,抑郁而亡;再之后,二舅和自己不情愿的女子结婚。一连串的不如意,二舅渐渐染上了喝酒的毛病。

因为喝酒,二舅结交了一大堆朋友。许是酒壮胆量,又或是酒后夸口,总之,二舅为人格外义气。村里谁家有个困难,他愿意接济帮忙;红白喜事,因为有酒款待,二舅自然也是张罗主事的座上宾;村里闹红火,总少不了二舅忙前忙后的身影。酒也帮助二舅建立起农村了极其看重的孝道和“来而不往非礼也”的邻里关系,耳濡目染,几个表弟表妹极其看重宗族关系,严格地遵守着农村默认的礼数。姐弟几个人中,是二舅前前后后操心,在两年前完成了姥爷的遗愿,探访姥爷年少离开后一直未归的河北老家,看望族系里风烛残年的长辈和枝繁叶茂的后代。

二舅一直和姥姥生活在那个小山村,姥姥年轻时帮二舅照顾孩子,打理院子的鸡兔,缝补浆洗,二舅则帮姥姥种地,挑水。年近八十的姥姥还要嚷嚷已经做了爷爷的二舅,只因为喝酒。倔强的二舅只是红了脸坐在炕边,一声不吭。喝再多的酒,二舅从来没有冒犯自己的老娘,没有影响对姥姥的孝顺。

考上大学的暑假,我回了一趟二舅家,那个十多年前姥姥拉扯我长大的村子。我在山梁上乱跑,我和二舅去地里看他的核桃树。我依稀记得小时候,被二舅抱着坐在高大的拖拉机的座位上;二舅挑水进门,我给打帘子;我还记得二舅拿了筷子,用筷子头在酒杯里点一点,送到我嘴里,我被辣得嘶牙咧嘴,二舅则开心地笑起来。

二舅一抬头,妈妈说是喝酒喝红了脸,我知道那是太阳晒红的。村里人日日劳作,赶着露水除草间苗,趁着拔节施肥,打药,玉米超过头顶时,脸不时被叶子划伤,秋收时节,抢在雨水前翻晒入仓。节气时令不等人,人像是陀螺,被抽打得团团转,直到每日晚归,才可以磕掉鞋里的土坷垃,盘腿坐在土炕上,温一壶小酒,解乏。

二十岁出头就做了爸爸,肩膀有得是力气,心理却带着稚气,回家要面对几张嗷嗷待哺的嘴;男孩顽皮,闯祸,少不了棍棒伺候;孩子们学习不好,依靠读书摆脱贫困农村的希望破灭;二舅妈身体不好,整天病病恹恹。家里家外,全靠二舅一个壮劳力操心,唯有在酒下肚的一刻,可以稍稍忘掉生活的重压,找回一点生活的快乐。

靠天吃饭的年代,少得可怜的牛马畜力是减轻村里人辛苦劳作的工具,拖拉机自然更是高级帮手。二舅是拖拉机手,春耕时,家家户户的犁地,秋收后,赶在土地上冻前,刨掉茬子的翻地,少不家家户户请他帮忙。农村人实在,总是在劳累一天后,请二舅喝上几盅。二舅憨厚,义气在酒后变成了些许的乐善好施,眯眼嘬酒的时候,少收或不收工钱被豪爽地答应下来。为这,姥姥没有少数落二舅,二舅拧起脖颈,瞪着血红的眼睛,振振有词:张家是结拜的弟兄,李家是孤儿寡母,让我如何张嘴。

在我的婚礼上,二舅接了我和老公敬的酒,开心地问我:“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二舅从城里买了饼子回来,你和伟伟(伟伟是二舅的第一个小孩,和我一起被姥姥带大,他小我半岁)一人一个,你要在伟伟的饼子上咬一口,才吃自己的”。二舅说完,一仰脖子,爽快喝下酒,我却分明在泪目中看到二舅额头深深的皱纹和根根直立的白发。

年轻人向往外面的世界,纷纷像翅膀硬了的小鹰一样飞离了二舅家里。几个表弟孝顺有加,他们相继有了收入后,似乎从妈妈手里接过了接力棒,给二舅准备的礼物中自然少不了酒。孤闷的二舅自己小酌时,找不到年轻时的兴致。前几日,满树的核桃花正值授粉的要紧时候,一次倒春寒,把二舅满心指望的丰收化为泡影。

忙碌,辛苦,遭受“靠天吃饭”的失望,种种经历伴随着二舅,喝酒也许是二舅找到的慰藉自己的最好办法。清苦的童年,二舅给了我那个年代所能的关爱,我祝愿我的二舅能在喝酒中幸福度过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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