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羊角辫的小丫头
我四五岁的时候,是我们那一条街的小名人。
小小的个子,梳着两个羊角辫,笑起来眼睛被挤成两条清冽的缝。
倒不是因为样貌有多讨喜,实在是那张嘴,“砸吧砸吧”说出一堆的语出惊人来。
街口有家理发店,老板是个很时髦的年轻女性。我妈总嫌弃我的那两撮小黄毛,非得让我去剪成贴耳的男士头,我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妈弯腰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剪了给你买个大脚板”,我抽了抽鼻子,然后就坐上了理发师为我架的小板凳上……
脸上泪痕还没干,看见镜子里花乎乎的自己,挤挤眉挑挑眼自己一下就乐开了花。漂亮阿姨见我变脸如变天,眯着眼打趣我说“哟,小丫头,这么快就愿意剃头了啊?”我哼哧一下不应声,阿姨转头和我妈说“小丫头挺有脾气”,我妈说甭理她,拍拍手就出了店门去了菜场。
“小丫头,你妈走了不要你了,你不去追啊?”“哼,我妈去买菜了,你少骗我,我什么都知道”,漂亮阿姨来了兴致,“那你和我说说你都知道什么”,“这知道可多了,你知道计划生育是什么不?”我特神秘的眨着眼睛,“计划生育你都知道,那你和我说说”,“计划生育啊……”
于是我就把我妈怎么把我二姐藏起来,那些计生局的叔叔阿姨来家里怎么查户口,我二姐怎么叫我妈“阿姨”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说的眉飞色舞,还告诉阿姨那些计生局的叔叔阿姨都不是好人,是抓小孩儿的坏人。漂亮阿姨被我逗得捧腹大笑,问我怎么没被抓,我扬扬头特得意的说“下次你给我剪头发的时候告诉你”。
我妈买完菜来接我的时候,漂亮阿姨乐的嘴合不拢,直夸我机灵。我妈喜滋滋的抱着我去隔壁商店买了个大脚板。我拿着大脚板,看着表面那层蹭亮亮的巧克力,心想可被我等来了,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刺刺的短发,又有点难过,张大嘴使劲咬了口大脚板,顿时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那天街道按成人的步伐来算,有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街道两边是熙攘的居民户。从街头到我家大概有七户人家,家家都熟知我,我每天要做的工作就是挨家挨户的问好。分别是杨婆婆家、徐婆婆家、王阿姨家、张叔叔家、陈伯伯家、干婆婆家和陈阿姨家。路过每家每户,响亮的找招呼问好,收到和蔼的微笑和点头应答,就这样持续到我小学毕业。
后来上中学,开始有了青春少女的腼腆,问好不再那么热烈,看见一路的熟人有些时候会有些厌烦,只想着怎么躲开,于是低着头跑到那一条街道。那些被习惯问好的叔叔阿姨伯伯婆婆开始去我妈面前告“恶状”,我噘着嘴心里想着我以后更不叫了,青春期的叛逆让我觉得叫人很傻,而和大人对着干,很酷。
后来上高中回了我户口所在地,再也不用经过那条熟悉到闭着眼也能找着回去的街道,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伙伴,慢慢的那些人那条街,开始被存入记忆的匣盒。
直到妈妈去年告诉我,小镇要被开发为古镇,以前住的房子要被拆了,那天街也要全被拆。忙着考研的我没有在意这件事,只是安慰我妈尽快把新的住所安定下来。
而如今回到这条街,再也看不到记忆中的一点样子,原来熟悉的街熟悉的住房被古建筑取代,古楼上吊着的灯笼随风摇荡
好像隐约看到梳羊角辫的小丫头一蹦一跳的从街的那头蹦跳过来……
扎羊角辫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