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里最后一株野桔梗

图片by韩国插画师endmion1

荒野里有一株淡紫色的野桔梗，寂寂凉风中，不胜娇羞。我将它摘下，插入我的韩式烧酒瓶子里，装上清水。在书桌的一角，与凌乱书页相伴。

我常望着它发呆，渐渐地，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我分明瞧见了一个小小的女孩，身穿淡紫色的衣裙，酣睡在花的中心。她舒展透明的翅膀，伸伸懒腰，从美梦中醒来。就像童话里的小花仙。

“哪儿有酒的香味？”她说。她的声音嫩嫩的，清甜而美妙。

“哦，我将你养在了酒瓶里。”我整理了自己吃惊的情绪，开始和她攀谈起来。

“你喝酒吗？”

“对，偶尔喝一点。”

“为什么喝酒？”

“呃，这个，你知道的，人有的时候会整夜整夜睡不着，这个时候就需要点儿酒。”

“哦，那为什么就睡不着？”

“……”

小花仙的为什么太多了，我有点烦了。

“你不懂为什么，你不是人类啊。”

小花仙坐在桔梗的花瓣上，摇动纤细的小腿，双手托腮，长长的头发也垂了下来。

“下次，如果你睡不着，可以试着去看看星星，”她说，“以前，我常在夜里，躺在狗尾巴草上，晒着星光浴，很快就入睡了。”

“抱歉，这里没有星星。”

我突然很愧疚，我把她从荒野带进城市，而这里的夜晚不会有星星。

“真没劲。”她嘟起嘴巴。

“那，我将你送回去吧。”

“不用，你摘下的，是那里最后一株桔梗花了，我无法回到过去了，”她的眼睛突然变得悲伤，“你要对我负责。”她说。

小花仙成了我的好朋友，她会飞到书本里乖巧地帮我翻书，或者抓住我的头发荡秋千，她甚至会用树叶的茎做成竖琴，然后在黄昏时分唱歌给我听。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小精灵，虽然一开始她有很多为什么，但很快她就明白哪些问题我无法回答，她无意触碰我的秘密，就像我不会问她，如何从一朵花中诞生出的灵魂。

“你看过海吗？”她说。

“没有啊。”

“真遗憾，”他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有看过。”

我将她带到了江边，江上正升起茫茫的水雾，我觉得，海和江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她兴奋得跳起了舞，面对一望无际的“海”，她肆意开怀着。她的笑感染了我，好像我也看见了海。

“我马上就要消失了，”她微笑着说，“谢谢你，让我看见大海。”

“你要消失了吗？是因为花要谢了吗？我知道有很多花店，那里有无数鲜活娇嫩的桔梗花啊。”

“不，不要把我送到那里。我不想被当作礼物出售，供情人们消遣，然后被丢弃在无人的角落；也不想被当做祭品，承接哀思的眼泪，摆在荒凉的坟头。”她有点激动了。明明她来自荒野，却懂得这么多尘世的事情。

“因为，我，读懂了你。”她说。

我的心里无比难受，如果不是我的自私偏爱，她或许还烂漫地活着，晒星光浴，和蜻蜓蝴蝶起舞，用树叶上的凝露洗澡，任微风吹拂她淡紫色的衣裙。她唱起歌，就有无数的小虫子给她和声。她只属于自由的荒野。

一株淡紫色的野桔梗，枯死在我曾装酒的瓶子里。它是荒野里最后一株野桔梗，里面曾经栖居着一个善良的小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