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5期“爱”专题活动。
如果爱，请深爱；若不爱，请离开。
“晴晴，你看，你喜欢的蓝色妖姬哪！”吕晋出奇地热情，他拉住妻子的手，捧到嘴边呵气。雪晴的手冰凉，和她陡然射过来的眼神一样。
吕晋是真的被那股凉意冰到了，他下意识地撤回很久没用过的亲昵称呼：“呃，对不起，雪晴。”
但与此同时，他又莫名感觉受到了伤害——李雪晴，你这是变心了？他清楚地感觉到，她不再期待他的温柔和触碰，甚至，还有隐隐的抗拒。“她这是，心里有了别人？”
吕晋暗暗咬牙，克制住内心的波涛汹涌，他不能因小失大，今天，他是来求和的。右手微微用力，捏揉她的僵硬的手指，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脸。想看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但他知道，绝不是让他心头火起的隐忍，和抗拒的皱眉。
“既然，你对我也不再有之前的热情，凭什么还要求我那么多？”吕晋脸上依然挂着笑，心里却忍不住忿忿。“如果你没有那么多要求，像别人家的女人一样安分守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们怎么可能走到今天？”
愤怒归愤怒，他还是忍着什么都没说。自从雪晴提出离婚，他也仔细考虑过这件事情，以及后续的一系列问题——
离婚简单，他也不是非她不可。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她人老珠黄，他成熟潇洒，他怕什么？就像之前开玩笑说的，他能找个20岁的小姑娘，她却严重贬值，只能找个六七十的糟老头子了。没办法，在很多方面，男人的优势，女人永远也赶不上。
只不过，一旦离婚，孩子怎么办？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他没有闪婚对象，那么，在她离开的阶段，孩子谁接送？谁辅导？父母年近八十，根本没有精力再帮他照顾孩子。而且，母亲重男轻女，这些年跟孩子并不亲近。
而女儿，古灵精怪，小脑袋瓜里有无穷无尽的想法和主意，父母老迈，根本应付不来。他可以想象，家里鸡飞狗跳，千里之外的自己，也很难安心工作。
让孩子跟她？这绝不可能！医生说过，他因为体质问题，胎儿畸形的几率在90%以上。也就是说，他再有二胎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女儿是他此生唯一的孩子，要给他养老送终的，必须留在自己身边，不可能拱手让人。即便她是孩子的生身之母，也绝不可能！
思前想后，他的最终决定是，不离！他承认，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爱情可言，但是还有亲情在啊！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有她在，打理好家，照顾孩子和公婆。她怎么能中途撤出？她走了，家里怎么办？凑合过日子的人多了，凭什么她就那么矫情？
他扯扯嘴角，尽力保持真诚微笑的样子。女人嘛，哄哄就好。“咱们的结婚纪念日我都没能赶回来，让你一个人孤单寂寞，这是我的错。今天，我买了花和蛋糕，还在龙城定了餐，就是想跟你道个歉，作为一个弥补吧。”
“所以，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会做？那为什么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你会觉得我不需要这些了？是因为有了结婚证的约束，还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累赘？”这是第一次，雪晴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凌厉。
“你今天准备的这些东西，如果换成几年前的我，可能会感动到流泪。但很可惜，我不再是那个有情饮水饱的小姑娘了，我了解我的生活，也了解我的感情，更了解你，你的改变。”雪晴没想到，面对他，自己居然可以如此冷静。曾经，他一笑，她就看见漫天星光璀璨。
“其实你知道，我一直都需要被重视、被呵护、被偏爱，而不是这种冷不丁的仪式感。而且，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分开，你恐怕早就忘记我也有情感需求，也需要得到回应吧？”泪水到底还是没忍住流下来。这么多年的坚守，一朝付诸流水，怎么会不痛？
“吕晋，你有多久没有跟我聊聊天了？你在意过我每天心情好不好吗？几个月不见，你甚至都没发现我剪了短发。你觉得，我已经是你桶里的鱼，根本就不配再吃到鱼饵了，对吗？”
“老婆，是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好不好？我不知道这几年，你过得这么不开心。下次，下次你再不开心，就直接控诉我。”吕晋一副诚心忏悔的模样，信誓旦旦。“你看，你提出的要求，比如每天打个电话，或者发个微信，我这不是在尽力满足了吗？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在乎你，是你想太多了。”
雪晴抹掉泪水，目光散淡地对着虚空。她的眼，已经没有年轻时那般漂亮，眼角细纹堆叠，眼波也不再流光溢彩。更多时候，她眼中流露的是黯然、疲惫和淡漠。
吕晋心头掠过一丝遗憾。当初那个年轻的雪晴，一双清澈如水的杏核眼，盈盈眼波，流转间含羞带怯。只一眼，他便再难移开目光。而且，那双眼面向他时，浓浓情意如蛛丝，丝丝缕缕牵动心弦。
也许是他的注视惊扰了雪晴，她飞快地瞥他一眼，便垂下眼皮，微微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这双手，关节粗大僵硬，皮肤干燥粗糙，纹路深刻且杂乱。
她轻轻叹气，自己曾经纤细柔滑的一双手，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副样子的？
吕晋没有松开，被他捏住的食指有些微的刺痛，是她前天擦洗油烟机时划破的口子。听见她“哎呀”一声惊叫，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吕晋倏然扭头，旋即不耐烦地皱眉：“我就说找个保洁多好，你非要自己逞强！”
“那你倒是找啊！干吗每次都只动动嘴？”雪晴扔下抹布，愤怒又委屈。以前，两个人都是一起下厨做饭、收拾家务；后来，婆婆明里暗里敲打她，说厨房是女人的阵地，让男人进去捣乱做什么。
她还没什么反应，他就主动退出厨房。每次看见她艰难地拆卸安装油烟机，他都会提出叫保洁。可是，这些都是隔一段时间就要做一次的家务，找保洁，找得过来吗？不需要钱吗？
“你的消费观念太落伍了！活在当下！你懂什么叫活在当下吗？”吕晋嗤之以鼻，他鄙视的眼光让雪晴几乎掉下眼泪。
吕晋做的是特殊行业，常年在海上作业，工资待遇不低。只是这几年公司经济不景气，几次降薪，每月收入只剩了之前的一半左右。收入下降，他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却改不了，回家半个月，跟同学朋友吃吃喝喝就要大几千。
她在小县城工作，工资不高，支付完每月的生活费、孩子的资料费。和老人的医药费，稍微还有一点富余。但胜在时间宽松，可以接送孩子，照顾父母公婆。
两边的父母都是农民，没有退休金。随着年龄增长，四个老人都在不同程度地出现大大小小的毛病。她隔一段时间就要请假带他们中的某一个跑医院。父母花钱，有弟弟妹妹分担；但公婆的医药费，小姑子向来闭口不提要分摊。
“不精打细算，以后哪个老人生病用钱的时候，咱们可以说不管？”雪晴满腹委屈。她也想潇洒地一掷千金，也想舒舒服服地享受生活，可是，她可以不为未来着想吗？
女儿聪慧，雪晴希望给女儿良好的学习和生活条件，助她高飞。这些，同样需要钱。钱要花在刀刃上，这是雪晴坚持的理念。
“算了吧，你那么会算计会过日子，我何必非找别扭？”见雪晴翻脸，吕晋站起身，抱着手机就进了卫生间。“我就看看，你能不能把自己算计成一个百万富翁！”
雪晴气到无语，只抽了一张纸巾缠住伤口，换左手继续擦洗。丈夫的变化，她看得清清楚楚，也几次找他谈过，却不见成效。也是，他要么敷衍地哼几声，要么沉了脸说她没事找别扭。
雪晴只能无力地承认，他们的婚姻，是真的就要走到尽头。深夜无眠，她机械地点按手机刷小视频。抖音上的一句话让泣不成声——我的婚姻，没有伤口，全是隐痛，都是被闷拳打出来的。
闺蜜问她为什么脸色不好，人也越来越沉默。她张张嘴，又无言地笑着摇头。说什么？说他几天都不打一个电话，因为觉得没什么事需要向她交代？还是说他漠视冷淡，她裙子忘拉拉链，在家里晃了一整天，他都没有发现？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不说，自己心里憋屈；说出来，别人会觉得你矫情。可是，她见过他爱的模样，所以确定这是他不爱的样子。她迷茫，没有了情感的支撑，她如何熬过那些无眠的漫漫长夜，又拿什么抵挡生活投来的暗箭明枪？
这么多年的两地生活，中间经历过多少艰辛，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曾甘之如饴，无怨无悔，因为他给的幸福，就是她坚持下来的唯一理由。现在，理由不存在了，她突然就失去了方向，像一个突然失明的人，在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四顾彷徨。
“哎呀！你的手这是怎么了？”吕晋也觉出不对，松开她的伤处。随即，他又想起她清理油烟机时的那一声惊叫。“对不起，老婆。以后，这样的活儿你就别碰了，都由我来做。真的，你相信我！”
雪晴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明显带了讽刺的笑：“等你做？多久一次？这几年，你一年回家几次？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儿吗？”
“那不是因为工作忙吗？公司效益不好，我总请假回家，万一被辞退下岗，我这个年龄，再找工作就太难了。我保证，以后再休假，家里的活儿我全权负责。”他举手发誓。
“老婆，你真的就舍得，咱们这个家就这样散了？我知道，我过去做得确实差劲，我对你关心不够，让你失望伤心。可是，晴晴，为了女儿，你再给我们彼此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一定——”
“吕晋！”雪晴提高声音，打断吕晋背诵各种保证各种誓言。那些话，他说过好几遍，她也信过好几遍，但今天，她再也不会信以为真。
“你忽略我，冷落我，等到我心灰意冷要离开的时候，你再给我下一剂猛药。”雪晴指着桌子上的花束，和旁边看起来就不便宜的礼盒。“如果我不接受，就又变成了我矫情不懂事。可是，我受够了！”
“这几年，我拼命地向你索取关爱，哪怕仅仅是多交流，来坚定自己留在婚姻里的勇气。可是，我放弃自尊，换来的却是你加倍的漠视。现在，我已经做好了分开的准备，你又跑来挽留。”
“不要拿亲情跟我说话，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亲情也不足以支撑我们继续走下去。吕晋，因为爱，我们相伴这一程；但你不爱了，所以，请你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