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蒸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舌尖的记忆总是有一缕鸡蛋的香味在心头萦绕。或许是因为离家太久,又或是因为物是人非。人,总是在失去一些东西之后才开始明白成长的意义。
大学生涯的第一个五一长假,便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一个假期。与朋友约好去乐山玩的第二天,妈妈便打电话来询问我的归期。那时我不懂离别的意义,妈妈说爷爷病了,我却无动于衷。记忆中,从小到大爷爷都是病着的,长年累月的支气管炎已经压得他奄奄一息。我并不知道他已经是肺气肿,更不知道他的病已经无力回天。该怎么回忆到乐山那个晚上的事情,我不知道,因为太折磨人。凌晨一点,爸爸告诉我爷爷病重,我睡意朦胧。凌晨一点半,妈妈用哭腔给我打电话,说爷爷出不上气,我才开始清醒。凌晨两点,爸爸打电话说,没有太大问题,只是病的很重,我却隐约听到哭声,开始失眠了。心里是一种期盼,期盼那个固执的老人在等待他孙女回家看望。可是,他走了。
回忆大把大把的从脑海中涌过,记着的是爷爷让给我和弟弟的那半碗蒸蛋。小时候家在农村,却又处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于是每天早上的那碗蒸蛋,便是我和弟弟最热烈的企盼。三个鸡蛋,两勺米汤,一勺豆瓣酱,三四滴油,一小勺盐,装在一个小碗里,用筷子搅啊搅,就搅乱了我和弟弟的心。蒸蛋爸爸和妈妈都是不吃的,蒸好后从中间划开,爷爷吃一半,我和弟弟分另一半。那个时候总是不高兴,觉得爷爷吃的太多,也认为自己和弟弟分的不均匀。爷爷看到我们脸上的渴望,总是说我哪能吃这么多,然后再给我们分一些。其实到了后来才知道,爷爷有病,要补身体。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就离开家越来越远,开始是在街上念书,一周回一次,爷爷总是坐在门外的那块大石头上,默默的抽着烟,不说话,好像一直是这样,他总是很少说话,总是坐在那里。慢慢的我到了城里念高中,一个月才回家一次,爷爷还是那样咳着嗽,抽着烟,坐在大石头上,偶尔拿着烧过的木炭在石头上画鸟,栩栩如生。后来读了大学,越发的不想归家,心也没有系在那个小山村,没有系在那个老人身上,打电话时就像吵架,他总是听不清楚,我总是声音很大,他总是嫌我浪费电话费,我却嫌他老了,跟不上时代。那时起,我很久很久没有吃到家里的蒸蛋了,却没有想到,再也没有吃到过。
转眼间,我已经大学毕业了,他也走了两年了。有时半夜惊醒,总是看见那个老人坐在石头上抽着烟,咳着嗽,却等不到我喊他一声爷爷。我也等不到他给我的那半碗蒸蛋,等不到他种的花开花。
如今离家百里之遥,过年祭祖时总是爸爸和弟弟去,我想知道你的坟头可长满了青草,想知道你是否在怨我没有喊你一声就离开了家。你可知道,你种的花因为无人照料而枯死,陪伴你十几年的大黄狗在你离开后的第二年就随你去了。你知道吗,我想你了。
成长的意义便在于离别,离别的伤感只是因为那一份情,或者是那半碗让我想念一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