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毛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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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狐涂

听说村里的李立三受了惊吓，雪林阿姨最近总是杵着拐棍天天在河边给她儿叫魂。

从小学到初中，李立三和我都是同班同学，只是初中他突然辍学了，然后去了外地打工，可进厂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回来了，而且少了一只胳膊。祸不单行，不到一个月，雪林阿姨起夜不幸滑倒摔断了腿。李叔不到五十岁，背弯的似一张拉满的弓，做不得什么体力活了。

雪林阿姨说这是报应，这是得罪了黄鼠狼的下场!所以那段时间，他们家天天祭拜黄大仙来忏悔。

据说那个月的前一阵子，因为黄大仙吃了他家一只鸡，然后他们为了出口怨气，就设陷阱抓了一窝黄鼠狼幼崽，并且全部杀死了。后来黄鼠狼报复，他家的鸡一夜之间全没了，只留下一地鸡毛。后面不到一个月，一家三口接二连三发生了一系列惨剧，断胳膊，断腿，驼背，幸福美满的一个家庭，竟无一个完整无缺的人了。

也有背地人讨论，雪林阿姨的名字取得不好，雪林就是血淋，所以自她嫁给李叔，就流血不止。

当然这些说法都没有根据的。都是村里人愚昧封建的杜撰或猜测。

李立三两天两夜没吃没喝了，而且就那么塑雕泥塑般坐在床上，一言不发。雪林阿姨焦灼不安的满村子跑，晚上还得去河边给三儿叫魂。听说了这事儿，鉴于我和李立三是同学，又是同龄人，我主动请缨去陪陪他说说话。雪林阿姨紧绷不安的脸色这才舒缓些许。

小时候我就不太喜欢去他家串门，因为总感觉他家的宅子既阴暗又潮湿，而且屋门前还有一棵合抱的老槐树。每次夏天下雨打雷，总感觉那些闪电就落在老槐树的附近，老槐树下是猪圈，听我妈说，去年他家养了两头猪，有一头就是被雷电劈死的。

我抬头看看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我这才大胆迈入他家正堂。

屋内烟雾缭绕，他们家一年365天都烧香拜佛，供台上除了供着菩萨，还有一副张牙舞爪的小鬼画像，乍一看十分瘆人。

我敲了敲卧室的门，李立三没有回应我，犹豫了一下，自己就推门走了进去。

“小三，你同学看你来了。”雪林阿姨吆喝了一声，见儿子没有搭理她，嘴里不知道嘟哝几句什么，就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屋里没开灯，有些昏暗，也显得阴森。李立三感觉到有人进屋，背对着我坐着，我发现他的身体有些抖颤。

“别怕，我是风青末，是你从小玩到大的同学，还是你的死党。”

他稍稍放松了些，但依旧没转过身，好在许久后，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我没失忆。谢谢你来看我。”

“哎呀，出去参加工作后，我们将近有两三年没见了呢。”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安慰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怕提到敏感的话题，让他再次陷入恐惧和沉默。

“是很久没见了。”他惜字如金的回道。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呆了半天，我不知道继续该聊些什么，又觉得屋子里闷得慌，于是问他:“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他剧烈的摇了摇头，身子往里靠了靠。

突然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半山腰陈奶奶给我们讲得那个故事吗？”

闻言，我脸色顿时变了，整个聊天过程我都刻意避开不提这档子事，可李立三怎么自己提起了啊！

我说:“嗯，当然记得，她说淠河边，每到半夜三更，就会从河里爬出成百上千的水鬼，他们会勾走迷途的小孩，并带进河底水府给鬼王享用。不过，这些都是陈奶奶拿来吓唬我们当年幼小无知。”

“不!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他几乎是怒吼般得反驳我，脖子都因怒气上涌而憋得红彤彤的。

见他情绪十分激动，我没有立马追问，可又想想，如果不趁此良机了解在他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去帮他。

“李立三，深呼吸，你让自己放松些，快告诉我在河边都发生了什么？”

从侧边，我看到李立三脸庞的肌肉拧在一起，不知道他是在狞笑，还是在抽搐。

他果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会，徐徐说道:“前天晚上，我骑自行车在淠河边兜风，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在想其他事情，一下错过了路口，就骑得远了，待我发现问题后，立马停了下来，可天已经黑了。”

可能这个话题，又加上屋子里的气氛，听到李立三说到这里，我的喉结就不争气的颤了颤，我感觉嗓子眼儿异常的干燥。说实话，我有些害怕了。

“我停下车子，突然发现周围安静的出奇，听不到任何风吹草动，但远远的，又好像有女人的哭泣声飘飘渺渺穿过我的耳膜。那晚还没有月光，我就单手推着车摸索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感觉自己的双腿灌了铅似的，脚步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艰难，心跳的剧烈不已。”

我在心里琢磨，李立三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可继续听下去，又感觉不是那回事儿。

“感觉走了好久好远，突然看到了火光，但不是鬼火，好像有人在烧纸钱，而且渐渐地，借着微弱的光，我看见还有一位老人，她伏在河边低声啜泣。于是，我放倒自行车，壮着胆猫着腰趔趔趄趄靠近了她。她背对着我，走得近了，发现她嘴里一边哭一边在咒骂着什么。”

提到这个老人时，我就发现已经镇定许久的李立三又开始抖瑟起来。但他还是紧紧抓着床单压制着情绪在一点点叙述。

稍稍停顿后，他又继续说道:“我问她:‘老人家，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晚还在河边？’老人家头发都已花白，散披着，她突然坐直了腰杆，说:‘我的孙子没了，他被水鬼抓走了。’一开始我以为这老人的孙儿可能是溺水而亡，伤心过度才导致满口胡言，什么水鬼抓小孩，都是老封建迷信。可接下来她却把水鬼抓小孩的过程，说得有条不紊，清清楚楚，一点都不像临时编的瞎话。她告诉我，那天晚上，大约十点钟，她听到河边锣鼓喧天，以为有人搭戏台唱戏，所以就拿着手电筒想过去瞧个究竟。谁知道，她出门后，竟看到黑压压的水鬼，成群结队从河里走出，她吓得扔了手电笔直的往回家的方向跑。不料，出门的时候她的孙儿也偷偷跟着出来了，而且跟中了魔怔一样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老人家就大声喝止，可她孙儿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一个劲儿飞快的冲向河边。老人虽然年迈，但为了救宝贝孙儿，豁出老命儿追，几个箭步就赶上，并抓住了孙儿的胳膊，可这时，从水边竟伸出一只黑魆魆有着浓密毛发的长臂，而且一把抓住了她孙儿的腿。老人往上拽，那只长臂往水里拉，两方僵持了一会，然而，老人毕竟气力有限，而水怪却力大无穷，最终还是将她孙儿拖入了水中。老人情切之下，也跳入了河里，河水不深，但怎么也找不到孙儿，她说，孙儿被水鬼拖进了地下水府，所以找不到。后来他叫来了附近村民，也没打捞出尸体。附近村民……”

李立三又深呼吸了一下，道:“当她提到附近村民时，我突然皱了皱眉，感觉情况不对，于是回头看了看周围，为什么方圆几里地怎么没有一点亮光，这附近哪来的村民？当我回头准备询问老人这个疑问时，老人已然转过了身，站在我面前，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眶里竟流出两行血泪。而且，这模样，酷似了死去一个星期的半山腰陈奶奶。”

我看他情绪有些不对，他的身体似乎都在痉挛，所以赶紧拍着他的背并上下移动替他捋顺了气，可就在这时，他忽然转过身来，看到他的脸，我立马跳出老远，并仓惶夺门而逃。

一张扭曲狰狞的脸，眼眶猩红，两滴血泪几乎随时都会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