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手艺师傅们
最近写文章,抬手就喜欢写“小时候”,怎么也掰不过来。
1.
小时候,我们早餐常常吃一种点心,叫瓦糕,是种大米做的糕点,白色,圆形,中间厚两边薄,松松软软的,因为有发酵过,吃到嘴里甜中带点酸。
但它不是到处都能买到的,我们那只有一个师傅有这个手艺,姓什么叫什么我已经忘了,只记得约么和我父母差不多大。
每天早上七八点钟,他都会挑上两木桶,出现在我们住的那一片叫卖。他叫卖不是用喊的,而是用两块快板,“咔咔,咔咔咔”这样敲,节奏从来不变。
快板声比人声传得远,隔老远就能听到。每每跑下楼,师傅还在我们前面一两幢楼底下,忙着给人拿瓦糕或找钱。
两桶瓦糕看起来一模一样,白花花地躺在木桶里,上面用几层白布盖着,掀开来还冒着热气。但实际上是有区别的,一桶里面做的时候放的是糖精,两毛五一个,一桶放的是白糖,三毛钱一个。小朋友都喜欢买糖精的,因为好吃;妈妈们都会买白糖的,因为健康。
2.
那时候,我们下午最爱吃的“甜品”,是豆腐脑。对的,是下午的甜品,不是早餐。因为早上没得卖。
当时我们那也只有一个卖豆腐脑的,也是一位大叔。他每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出来,一幅扁担,两个木桶,走几步喊一句“豆腐脑咧~”,就这么挨个经过每一幢居民楼。当然,用的是方言。
听到那句叫卖声,嘴里似乎就已然开始分泌一种带豆腐脑味的唾液了。那会家里的豆腐脑都是我去打的,声音一到,就立马去厨房拿一个海碗,然后用自己能有的最快速度冲下楼,慢了他可能就走远了。
我这人的强迫症估计那时候就开始有了。每次去买豆腐脑心里都有一丝纠结。大叔走到我家楼下的时候,叫卖才开始不久,他把桶上的布掀开,里面的豆腐脑轻微地有一些荡动,幅度很小,几乎看不出来,但仔细看,你能看到它反射出来的天空和人脸的镜像是在晃动着的。
边角上一般已经被舀破了一点点,那一点点凹下去的地方,会渗出来一些汁水,清透里带着一点淡绿,就这一点淡绿,极大地刺激着你的味蕾,恨不得大叔赶紧把饭瓢伸进桶里。
除了那一小片,其他地方都还是平平整整的,吹弹可破。那感觉,有点像冬天下了一整晚雪,早上起来发现满地都是积雪时一样,想触摸,又怕破坏了它的洁净。
大叔是觉察不到你这些小心思的。他接过你的碗,另一只拿着瓢的手就已然伸进去了。三下、最多四下,那一海碗就可以装满,售价五毛。
那一海碗可以装四小碗,刚好够我们一家人分。这时候我又要经历一次纠结。装到碗里的豆腐脑,虽不如之前那么吹弹可破,但也还是极为可人的。
不过要吃它,就必须把刚刚撒上去的白糖在碗里来回搅和。味蕾的满足,必须伴随着对美感的破坏。吃第一口的时候,心里总是夹杂着这份复杂心情。但一口一口下去,味蕾的满足感便逐渐压过了那份惋惜,它长那么美,不就是为了被我吃的么。
3.
还是一位大叔,依稀记得好像姓顾。他是方圆N公里唯一一个理发师傅。但现在想来也许不对,也许是妈妈只带我去过他们家,所以我只知道他罢了。
我在初中以前,留的都是学生头,就是刘胡兰式的那种齐耳短发。那位顾师傅,按妈妈她们的话说,手艺极好。头发的长度每次都剪到刚刚好露出一小截耳垂。我其实是不满意这个长度的,太短。但他说要留点余地让它长,这样子到它长过我耳朵一截还可以等一段时间,要不然没过几天我又得来剪了。
他剪的头发一个字,就是齐。两边齐,正面照镜子,头顶到两侧耳旁弧度完全均等。发尾齐,没有一根头发让你觉得是长的。刘海齐,眉毛上方几乎是一条直线。
后来我去外地上学了,一个月只能回去一次。刚开始还是习惯性的隔两个月去那边剪个头。后来便慢慢不去了,倒不是因为回家时间少,而是因为换发型了,变成了有层次的短碎发。
偶尔还是会陪妈妈一起去剪头发。顾师傅每次看到我都会摇头:“这个发型不适合你,头发要整齐一点才好看。”
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