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
何强看到新刷的朋友圈闪过的一条微信，眉头皱了起来。
“爸爸，吃饺子！”三岁的女儿用小勺儿给他盛了一个饺子。
他放下手机，亲昵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说：“谢谢乖女儿！”
今天是大年三十，何强刚从快递公司收工回家，一家人在吃年夜饭。
他们先是嘻嘻哈哈地互道了几句祝福，然后话题就不由自主地转到了新型冠状肺炎疫情防控上来。
“我们快递公司临时通知放假了。幸亏咱们没有回东北老家，全国各地都开始防疫了，交通很不方便，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不便。”何强不无忧虑地说。
“是啊，舅舅的饭店也关门了，疫情越来越严重了。”妻子也很忧心。
“医务人员最累了，患者多，医院都住不下了。”何强又看了眼手机，眉头紧锁。
央视春晚就要开始了，女儿欢呼着，何强却心怀忐忑，那条微信一直在他心头闪。
“求助！我们这里限行，没有公交车和地铁，回不了家！走回去要两个小时！”微信是一名中心医院的护士在晚上六点钟发出的，一直没有人接单。
十点钟，他哄女儿睡下，与妻子一同看春晚，最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叹出，对妻子说：“公司临时要求值班，我明天早晨六点上班。”
之后，他接了单。
第二天一早，他到超市买了两只N95口罩，开着他那辆“老爷”车奔向中心医院。
六点准时，到了中心医院的门口，人真不少，他观察着哪一位像他的乘客。忽然他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尽管她戴着口罩，可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高高的马尾辫还是使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晓秋？”他暗自叫道。
晓秋是何强昔日的恋人，二人当年无缘走到一起。
晓秋也看见了他的车，向这边走来，看上去疲惫、忧郁。
何强忙把工装上的帽子拉上头顶，戴上遮阳镜。
她恍惚向司机座位上看了一眼，拉开后门，上了车。
“我没想到能叫到车！师傅，真是太感谢您了！要不我就回不去家了！我家在丰祥路春景胡同。”晓秋还是那样，快人快语。
“好！”他低声道。
她还住原来的地方，他熟悉。
晓秋头靠上了椅背，闭上眼睛。
何强发动了车，稳稳地开着。
一会儿，他听到啜泣声，而后是嘤嘤的哭声。
“你怎么了？”他压低嗓音问。
“患者——太多了，医院都——住不下了，医生护士们太累了——”晓秋抽泣着。
“你在哪个科？具体干什么？”何强又问。
“我在——呼吸科，做——陪检员。”
何强明白，陪检员是临时工。
“人手——不够用，有两个陪检员——已经辞职了，我不想——辞职，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呜呜呜……”晓秋大哭起来。
何强心里发疼，不知说什么好。
“师傅，我们还有同事——回不去家，您能不能——再回来接他们几趟？”她突然止住了哭声，静待他回话。
“能！”何强干脆地回答，他的眼前有些模糊。
晓秋哭了一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使她放松神经、缓解疲劳。
下车时，他说不收费了，她一定要付。
他说好下午再来接她上班，可到了时间，却顾不上了，他又向一位哥们求援，他的爱心车队很快发展到了四台车。
晚上，他疲惫地回到公司，他怕有病菌传染妻儿，不敢回家，告诉妻子继续在单位值夜班。
到了晚上九点，女儿发来视频，吵着要他回家一起睡。
他终于忍不住了，哽咽着告诉了妻子他一天所做的事。
妻子哭了，说：“你做的是好事，我只是担心你被传染……”女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他哄着女儿，又劝妻子：“我明天穿好防护服，不会被传染的！医护人员对我们很关照！我们帮助他们节省了时间，能救不少的人呢！明天我再动员几个哥们加入爱心车队！”
妻子的眼里闪着光。
“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他目光清澈地对妻子说，“晓秋也在这家医院里，今天我送她回家了，她没认出来我。”
妻子冲他点了点头：“我刚才看到电视新闻了，中心医院的医护人员们很感激你们，晓秋也在里面，原来那个好心的司机就是你呀！”妻子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醋意，反而破涕为笑。
“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支援，一会儿，我给舅舅打个电话，动员他给医护人员们做盒饭！”妻子接着说。
“好爸爸，亲我一下吧！”女儿不知何时不哭了，嗲声嗲气地说。
他对着手机屏幕亲了女儿一下，也为妻子送上了深情的一吻。
2020年2月2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