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往事 二
回到纯阳观时天已完全黑下来，太极广场周围的弟子房一片漆黑静寂，唯有三清殿内烛火长明，在窗户上投射出暖融融的淡黄色光晕。
穿过两仪门，又爬了二十层石阶，岳宁轻手轻脚往清虚殿旁的耳房摸去，离房门还有三四步距离，脚步却生生顿住，缩回推门的手扭头扯了扯嘴角：“师父，您还没休息呐，呵呵……”规规矩矩挪到师父跟前，余光扫了眼他喜怒不明的脸，岳宁讪笑：“今天跟大师伯对弈战况如何，肯定是师父您赢得多吧……”
“鬼丫头，别拍马屁，给我少转移重点！瞧瞧你这身湿哒哒的衣裳，又溜去后山了？”
“嘿嘿，师父您真厉害，我上哪儿都逃不过您的慧眼……”一边打着哈哈，岳宁一边纳闷，是去后山没错，可师父为什么要说又呢？脑子里浮出一张胖脸，一定是王厨子，那胖子就是见不得自己老偷他烧菜的材料，哼！看下次不把他的厨房搬空！
“少嬉皮笑脸的，严肃点！说说看，那后山上到底有什么，让你如此记挂？”
“师父，我在后山找到一个兔子窝，里面有只受了伤的大野兔，它还有两个孩子，长得可好看啦……”
“所以你就天天偷厨房的白菜萝卜去喂它？”
“哼~我就知道是王厨子告的密，真是个小气鬼，我找他去！！！”
“回来！师父让你走了？越来越没规矩，祈师叔教的紫霞剑法熟练了？前几日我让你临写的太虚剑意九章可写完了？拿来给我瞧瞧。”
“我……我……”
“什么我我我的，你是王厨子养的大黑吗？”
“我才不是那只呆头鹅！”
“喲~还学会跟师父顶嘴！给我上两仪门练剑去，没我允许不准下来！”
“……徒儿遵命。”
“等等，换身干衣服再去！”
“哦……”
望着师父走远的背影，岳宁撇着嘴走回房间，换好衣服，拎了长剑摸黑爬上太极广场旁的两仪门，还未站定就脚下打滑摔了个四脚朝天。这玄青色大理石的葫芦门上原本就光滑如镜，如今结了冰，更是滑不溜丢想站稳都困难，也难怪是惩罚。
揉着屁股爬起来，岳宁小心翼翼站定，挥剑起势，跨步，前跃，探臂，飞刺……剑没刺出去，脚下却是收不住势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啃泥，下巴磕得生疼，颤巍巍爬起来再度起势，跨步，前跃，探臂，飞刺，锋回；落势，拱月，急掠，惊风，突进，盘纵……
摔了多少次已经懒得去数，寒风刺骨，除了努力集中精神加快舞剑速度舒缓逐渐麻木的躯体，不敢再作他想。
心中再无杂念，岳宁却发现脚下步子意外稳当起来，练了一会儿剑觉得无趣，岳宁抽出腰间束带当做鞭子飞速舞动起来。
子夜时分，鹅毛大雪再度飘然而至，束带被舞得密不透风，簌簌下落的雪花被束带扬起的劲风弹成一道道雪雾缤纷四散。
华山脚下，一队戎装轻骑列队站定，为首的人跃下马背，负手立于山前，星子般的墨眸望向巍峨的华山之巅：“你们在此候着，我要上去拜访一位故人。”
言毕抬脚便要往那山上走去，身后一年轻军士忙策马上前道：“少将军，那一行异族人也是入了这华山地界才失了踪迹，还是让弟兄们随你一同上山吧。”
被称作少将军的人不以为然挑了下眉，复看向那进言的年轻军士：“知道在被我们追击，若是长了脑子定会趁这大雪难寻踪迹将我们甩掉，我们也一样，这突降的大雪将所有踪迹线索都掩埋了，现下想再追上他们也不是易事……再者，倘若能在这山里遇上，倒是省了不少事！”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卫霆骁年轻的脸上漾开自信的笑，一干轻骑军士依言守在原地，看着他们年轻的少将军在那夜色笼罩下的山路上很快没了踪影。
时至午夜，雪花簌簌下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间显得清晰无比。踏着尺余宽的石阶一路前行，纵使夜视能力极好，行至纯阳观山门前时也花了些时间，继续往上爬完数百步云梯，因为地势偏高，空气越发稀薄的缘故，待站在空旷的太极广场前时，卫霆骁已有些微喘。
三清殿内烛火通明，供奉的香案上依次摆着香炉，蜡烛，供品……肚子里咕噜一声，卫霆骁剑眉微蹙，因着赶路，今日午时以后还未进食过，正想着要不要拿点供品填填肚子，突闻一声娇咤由远及近传来，还未看清来人，一道裹着劲风的白练便照着面门招呼上来。
“小贼休走！”早在发现三清殿前多了道人影岳宁就轻手轻脚摸了过来，见“他”盯着香案意欲前行，岳宁想也不想便从两仪门上飞身跃下，甩出被雪水冻得有些僵硬的束带将其击退，心道：嘿嘿，抓了这个小贼师父指不定就不罚我了。
“……你叫我？”闪身躲开那破空一击，四下看了看，卫霆骁指了指自己。
“废话，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叫你，难道我叫自己吗？”翻了个白眼，这笨贼，看我不抽得你满地找牙！
“小贼……叫我？”微弱的光线下，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是何模样，听声音分明是个刁蛮清脆的女声，浓眉微挑，卫霆骁唇边滑过玩味的笑。
“没错，小贼就是叫你……呸，你才是小贼！”被对方嘴上使绊子摆了一道，岳宁愤然扬手一挥，束带翻转如长蛇般袭卷而去。
“反应还挺快！”一边躲闪一边观察对方武功身法，是纯阳弟子没错，不知是谁的门下……“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关你什么事！”见对方步履轻松随意应付自己的攻击，岳宁心下大惊：如今的贼人竟有如此身手，着实可怕。
“名字还挺长！”
“……少罗嗦，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那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越打越靠近三清殿，斑驳的烛影间，岳宁终于看清这语气张狂的小贼是何模样。
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下嵌着双锃亮上挑的桃花眼，上扬的唇角挂着碍眼的笑，越发激得岳宁想要暴打他一顿。
“原以为会见着个眼斜嘴歪的悍妇，想不到啊想不到……”冷不丁被对方拽住束带顺势一扯，岳宁猝不及防撞到对方胸口上去，立刻被一只钳子般的手紧紧箍住，只听得对方俯首在耳旁低笑出声：“竟然是个清灵动人美娇娘！”
温热的鼻息扫过耳畔，瞬间感觉浑身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咬唇猛地推开对方，岳宁急速后退丈余：怎么办，硬拼好像不是这小贼对手，可又不能这么放走他……
突见对方大摇大摆跨进三清殿，岳宁忙急道：“小贼！你，你有本事出来跟我打！”却见对方扭头粲然一笑，伸手拿过香案上的苹果对着岳宁使劲咬了一口，锃亮的黑眸中满是挑衅。
“你！！！”再顾不得其他，岳宁移步上前一挥束带，见对方拽住另一头作势欲往回扯，慌忙松开手，“小贼”见状越发乐不可支。瞪着那笑得弯弯的眼睛，岳宁霍地抽出背上的长剑指向对方：“有本事出来跟我打，一身蛮力没什么了不起！”
“好哇，这次定让你知道一身蛮力有多了不起！”跨出三清殿，卫霆骁将苹果叼在嘴里，抬手拍拍胸口，又扬手冲面前距自己丈余远的人招了招，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凶蛮丫头比沧都城中那些温婉柔弱的世家小姐有趣多了，虽然不是自己对手，但那不服输的性格可真招人喜欢。
不知不觉玩性大起，看着对方视自己若洪水猛兽般的眼神，挂在唇边的笑意越发张狂起来，营中那些军士跟他对打练手时就是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