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四）

由于是专业对口培训，段传龙被分到了雕塑系陶瓷专业，这个专业只有一个班，班上四十名学生，男女比例三十九比一。

这唯一的一名女生可大有来头，这女生的背景，段传龙后来才知道。

按说班上这唯一的女生应该是个香饽饽才对，追求者众多，众星捧月一般，男生们应该趋之若鹜，象苍蝇见了血一样。可事实并非如此，男生们却都对她敬而远之。

只是因为这位女生的长相太有个性了。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没毛病啊。问题出在她长了个倒瓜子脸，这样的脸型如果长在男人脸上也不能说太难看，可偏偏长在一个花季少女脸上，就有点那个了。姑娘除了脸长得不忍直视外，身材倒也凹凸有致，小巧玲珑。用现在的网络语言说，是个典型的背影杀手。

女生名叫正芳，男生们背地里给她起了一个很不雅的外号“猪头小队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日本动画里的某些形象。

段传龙小时候上学时体验过那种被孤立的处境。那时候老段被关在牛棚，他属于黑五类，小伙伴们象躲瘟神一样，对他避之唯恐不及，都不愿跟他玩，他常常一个人独来独往，很孤独。现在他看到正芳象他当年一样的处境，内心便油然产生一种同情心，于是就有意无意地和她产生了一些交集。并不是因为他对她有啥想法，纯粹是因为他深知那种孤独寂寞冷的滋味。

没想到这给了正芳一种错觉，一种被人暗恋的幸福感。于是就经常上演一些郎无情妾有意，藤缠树的浪漫片段。比如到食堂吃饭，正芳就经常打双份的红烧肉，给段传龙一份，电影院一有新片上映早早就买两张电影票，到图书馆占座等等之类小事情。

段传龙也看出了正芳的小心思，可他并没有那个意思，而又不想伤她的自尊，于是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正芳的小恩小惠了。

男人都是感性的荷尔蒙动物，都希望自己的那一半能拿得出手，既使被其它荷尔蒙惦记着，也要找个标致的。况且段传龙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翘鼻大眼，一米八的个子，这个身高在南方是不多见的，他遗传了老段北方人的身材，母亲南方人精巧的五官。关键他的心思全在学业上，也不想被花前月下牵扯过多精力。

他大把的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里，陶瓷世界的五花八门让他如痴如醉，考古历史的波澜壮阔更让他疯疯癫癫。

近一万年的陶瓷发展史奠定了中国引领世界文明的首要地位，当印第安人还在茹毛饮血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已经学会了用自己烧制的陶器做水煮鱼了，十五世纪中国的瓷器传入欧洲的时候，欧洲的贵族们把它们当作奢侈品摆放在家里，而当时的青花瓷花瓶却早已飞入中国的寻常百姓家了。段传龙钻进这浩如烟海的历史中不能自拔，这样和正芳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这样的冷落让正芳多少有些失落。

在一次传龙去图书馆的路上，正芳堵住了他。

段传龙你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

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

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到底啥意思

我……

没劲

后来，正芳又找过几次传龙，发现他对自己老是不冷不热，也就死了心了。

段传龙的初恋就这样匆匆地结束了，如果说这也算恋爱的话。

毕业以后，段传龙听说正芳嫁给了同班的一位山村里出来的同学，多年后这位同学成了美院的副院长，而当时美院的院长正是正芳的爸爸，正芳后来也成了业界有名的工艺美术大师。

在段传龙后来出国打工的那些日子里，和好友苏飞在酒桌上谈起这些往事时，苏飞曾问过他，你后悔吗？段传龙没有回答他，抓起酒瓶倒满酒杯，然后仰脖儿一口闷了，起身离开，那背影，起初有些踉跄，继而昂扬，健步前行，脚板砸在瓷砖地面上，铿锵有力……

苏飞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愣神，随后声嘶力竭：嗨！嗨……，还没买单呢，我靠！又让我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