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不可及
文|二一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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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是用来治病的。但有的病,却无药可治。
老李头百无聊赖地躺在宽大的席梦思上,眼睛早已没了神色,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嘴巴微微地张着,但好像也没出什么大气。身上的睡衣显得越发肥大,原来二百多斤的大汉,转眼间变得皮包骨头。轻轻一扯,胳膊上的皮就像面片一样,拉成了长长一条。只是肚子变得特别大,像怀了个三胞胎,还咕噜咕噜地叫。
床边上坐着一个五十出头的女人,眼睛红红的,满脸的憔悴。她时不时瞅瞅躺着的老李头,然后偷偷地转过头抹一把眼角,极力地控制着某些东西,生怕一发不可收拾。
女人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后生,二十多岁吧,耷拉着脑袋,双手在胸前摆弄着,好像无处安放。
床头直对的就是客厅的拐角,那儿供奉着一尊释迦摩尼佛像。佛像的面前一字排开有三柱高香,早已燃掉了大半。大悲咒和着袅袅的香气在屋里游荡,整个屋子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客厅的沙发上,椅子里,早已坐了不少人,或神情悲切,或窃窃私语,还有人猛抽着烟。在靠近窗户的一角,放着一支小茶几,两个大男人正低声地谈论着什么。
“哎呀,怎么可能呢?半年前见他的时候还生龙活虎,一起打牌喝酒呢!”一个胖子叹了口气。
“是啊,才五十多岁,年龄还小呢。可得了这病,又有啥办法呢!”胖子对面的高个子狠抽了一口烟。
“想当年,老李头可比咱们风光多了,走南闯北,什么世面没见过。虽说这几年走了背字,过得也还算可以。要是他走了,咱们少了个好兄弟不要紧,可害苦了他老婆孩子啊。儿子还没结婚,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身体也不好。哎……”胖子又是一声叹息。
“反过来说呢,这病能发展这么快,也不能怨别人啊。听他老婆说,当初检查出癌症的时候还是早期,大夫建议做手术呢,可他那倔脾气,就是不相信大夫,不相信检查结果,就是不做,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没办法,他老婆动员亲戚朋友,甚至把老母亲都请出来了,也无济于事。”高个子抽了一口烟接着说,“后来,听说他背着老婆去了一趟五台山,在那儿花了一万多块请了一尊开过光的释迦摩尼佛,买了高香,整日整夜地供奉着。”说着朝客厅的拐角努了努嘴。
“是呀,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迷信。这一辈子,财神爷、观音菩萨,不知道请了多少个了。每次出门谈生意,搬个家什么的,都要求一求、拜一拜。真是走火入魔了哦!”胖子插了一句。
“都是这些东西给耽误了。咱们几个弟兄也劝过他,让他早点去医院,要相信科学,可他就是不听。后来,他又去做过一次检查,已经到了晚期,吃饭已经不那么顺畅了,每天只能吃些流食,饭量也明显减小,二百多斤的膘,活活减了一百来斤。可他还是老主意,执意不肯手术,也不肯化疗。老婆没办法,哄着他吃保健品,喝中药,但一切早无法补救了。为了这,他老婆每天偷偷地以泪洗面,整个人也跟着瘦了一圈。她人本来就瘦,现在更单薄了,好像一风就能刮倒。”高个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点了一根烟。
“听说他前一段肚子疼地厉害,饭也吃得更少了?”胖子问道。
“可不是嘛!有哪个癌症不疼的?他这是胆囊癌,浑身发黄,还疼得更厉害。疼的时候,他就喝点止痛的药,等这阵劲过去了,出得浑身是汗。这几天好像疼得不太厉害了,但肚子却一天天胀了起来,插了尿管,也下不去。每天吃饭也就能喝点米汤、水之类的了。”高个子抽了一口烟接着说,“但奇怪的是,他的脑子好像还挺清楚,总忘不了提醒老婆孩子替他烧香拜佛!有一次,孩子续的晚了,还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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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和高个子你一句我一句地嘀咕着。突然,客厅里的人开始向卧室涌去,他们俩也跟着进去。看见老李头挣扎着要坐起来,有人把他扶着靠在床头。
老李头面色惨白,两眼却一下子恢复了灵光,扭头看着四周,嘴巴微动,算是给大家打了招呼。
老李头什么也没说。只见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老婆知道他的意思,示意门口的人挤进了屋里。通向客厅的方向,闪开了一条通道。
老李头直瞪着客厅的一角,目光突然变得愤怒,脸颊发青,紧握着拳头,用尽全力捶着褥子,好像谁捅了天大的娄子。
老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差点晕了过去。她只顾在床边悲痛流泪,早忘了给佛像供香。香燃尽了!她拨开人群,疯一般地冲向客厅。
香还没有点燃,卧室已乱作一团。叫喊声,哭泣声,炸开了锅。
老婆扭过身子一看,心里一沉,这一刻还是来了!她感觉头“嗡”地一声,两眼发黑,双腿一个踉跄,昏倒在地上,手中的香洒落一地。
客厅也乱作一团……
只有那尊佛像,依然冷冷地站在那儿,一动也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