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甲乙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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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三期：酒保

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味，流行曲的音乐声好像要炸裂了舞台，灯光闪得人睁不开眼；每一桌落座的人们交谈声都不大，但哄挤在这不足七十平的屋子里，却吵得叫人烦躁。这是阿秋在甲乙丙酒吧打了一周工后最直观的印象。他刚刚意气风发地踏入社会，却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为人低头哈腰地端茶送水。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酒吧里客人很少，服务员们都在各自忙着，台上唱跳的歌手也歇了下来，正在修理那把被弹断弦的吉他。只剩几个赌客在预测着接下来一场世界杯谁胜谁负。阿秋在角落里擦桌子，不远不近地刚好能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

“阿根廷和沙特踢嘛，那必须是阿根廷赢啊，这还用说？”

“是啊，洋本，要我说这场球有什么好赌的啊，难道你要压沙特？还要比咱谁亏得更多不成？”

这句话引发了周围一阵哄笑。

“我还真要压沙特，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嘞！”洋本拿出一个已经有些破损的皮包，翻出一张鲜红的百元钞票，用力地甩在桌子上。阿秋不禁皱了皱眉头。

周围的人竟也都安静下来，他们像被电流击中了一般，一动不动，面色死白。他们心中跳出同一个念头：这人是个疯子。他们窃窃私语了一阵，然后几乎是同一刻，所有人套上大衣，往门外走去。不一会儿，那桌客人就只剩下洋本一个人了。

阿秋提着一块抹布走到桌前，将那张纸钱递给洋本，然后便低头继续擦桌子了。他无权过问这个青年人的一切，至少在酒吧里作为一个小小的酒保，他还不想丢了这一份珍贵的工作。擦完桌子，他抬头看了一眼洋本，洋本竟然在哭泣着，只不过他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与方才豪横下注的模样全然不同。阿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个“疯子”生出些许同情之心。

日子仍旧照常过着，只是洋本再也没有在酒吧出现过了。当然，阿秋也顾不了那么多，他自己的日子更难过。前几天刚刚失手将一杯柠檬茶倒灌在了一位客人的头上，今天夜里又被人流推搡，打翻了一盘意大利面。他早就已经感受到掌柜那十分不友善的眼神了。他恨自己无能，却不知去向。

午夜时，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阿秋一个人躲在天台上，他仰望着漫天星辰，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的人生明明才刚开始，却为何已经看不清前路？风呼啸而过，吹冷了衣衫。

不远处突然传来吉他的弹唱声，打破了黑夜中的寂静。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

阿秋回过头，看见了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洋本？是你吗？”

洋本停了下来，给了他一个微笑。

“大半夜的，你上天台来做什么？”

“明天我想去酒吧试着做一回歌手，提前来这儿练练。”

阿秋显然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怎么，是上次的球赌赢了，有钱陶冶情操了？”

“那当然不是，上次下注的时候是我刚被公司开了，急着要一笔生活费而已。后来我也想通了，与其把生活交给运气，倒不如把自己擅长的东西全都拿来生存，不可能全都像上次那么走运的，大冷门就被我给碰上了。”

阿秋若有所思，实际上思绪一团乱麻，只好自嘲地笑了笑，“你好歹还有运气，而我呢，什么才华都没有，更是一点儿不被幸运眷顾。”

“你要是一直这么想，怎么会觉得自己幸运呢。其实我还蛮喜欢这个酒吧的名字的，甲乙丙，就像是三个人平凡而不留姓名的一生，却也像舞台上的灯光一样，活出了自己的荣耀。”

阿秋没有答话，他真的在很认真地想。

洋本突然又跳转了话题，“明天晚上八点记得看我的演出，别的如果还有机会，我们之后再谈。”然后他就又自顾自地练起琴来了。阿秋带着理不清的思绪，拦下了一辆回家的出租车。

第二天晚上，酒吧里仍旧人来人往，街市喧嚣。洋本坐在台上，他抱着那把吉他，闭着眼听着音乐的前奏。过不久，歌声与琴声齐下，便如高山流水般落入了人们的心灵。阿秋坐在角落里，静静望着台上的人。灯光仍旧闪耀，却没有了最初的那份刺眼；音乐仍旧劲爆，却没有了惹人烦躁的杂响；歌手依旧嘹亮地唱，却不再是流行乐式的疯狂。人们的交谈声也随着音乐渐入高潮而安静下来，举起盛着红酒的高脚杯，让液体和旋律一同浸润人心。也有不少人开始跟着洋本一起哼唱。如今的酒馆，有市区的繁华，更有小城的闲适安乐。

一曲落，台下掌声雷鸣。

掌柜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仿佛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一般。

“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

一曲小城故事，一曲酒馆逍遥。阿秋好像突然理解了“甲乙丙酒吧”五个字的意义，为人卸下心防，享受当下。往后，即使做“甲乙丙”，他也要好好儿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