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乡音未改,你却双鬓斑白
01
18岁,高考之后的秋天,我外出读书。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要长久的远离故乡,母亲送我踏上远方未知的道路。
9月开学前的一天,天空有雨,雨滴反复敲打着火车的玻璃,空气有丝丝清冷,但却不能影响母亲的兴奋劲头。一改往日拘谨的劲头,和座位周遭的人不间断的交谈,一边是关于宝贝女儿荣耀的夸赞,一边是关于未知的征途,期许借助旁人的嘴巴获取更多的信息。
我们坐着学校的接待大巴,一路颠簸到郊外。母亲发挥了超常的外交技能,这一路竟帮我联络了相识了许多同乡的友人,又乐颠颠的问清楚他们的专业脾性爱好,渴盼着胆小怯懦的我能拥有更多的交际圈。
母亲张罗着陪我办好了入学手续,陪我在校园里吃了第一顿晚饭,嫌学校的酒店费用太高,伙同其他老乡准备去偏远的地方住宿,准备把住宿的钱省下来给我添置更多的生活必需品。
因为家中临时有事,母亲第2日走的时候很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和我再好好吃一次饭,也有大把的话没说完,就被公交车带去了火车站。临行时一直拉着我的手,眼底湿润润的。
而我,满心都是新入学和远离故乡的雀跃,竟没有半丝的功夫体谅母亲的不舍与担忧。
仔细想一想,这居然已经是6年前的一幕了。
那个时候,母亲的头发还是墨染一样,黑黑的,亮亮的。
02
我从未想过,这一离家,就是经久的多年。我再也不能如学童时代,常伴父母膝下。
大学时有很多空余的时间,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眷恋之心,鲜少回家。给母亲最多的回馈就是一周一个电话,闲话家常,有时遇上心情不好了,身体疲倦了,还会在电话里发发脾气,扯着嗓子吼上几句。
我想多数人都是如此吧,在外经常挂着温柔的脸孔,因为知道没人有责任义务对你容忍;但对亲人脾气满满,因为知道他们总是有无限宽广的爱。
其实越爱的人,越容易受伤,但母亲从不会计较我的爆发式脾气。虽然家境并不富裕,但我的生活费从未短缺,甚至随着物价,还会有小幅上涨。而我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当我站在学校食堂嫌东弃西,当我站在校外的饭馆大肆挥霍,当我挥霍钱财的那些时刻,父母在家,以白水汤面为主食,日复一日。
大学四年的时光,每逢寒暑假才回家。一年只见母亲数次。不回家的理由可以有很多,忙啊,参加实践活动啊,要伤感悲春秋啊,归根结底总是因为,对家对母亲的思念,并没有假想中那么深刻。
仔细回想起来,也许就在那些年的不经意中,母亲双鬓的黑发慢慢被染上了一丝丝的白色,也许不多,但极为刺眼。
03
母亲曾热切盼望我毕业之后可以回去小城享受温暖,但我仿若鬼迷心窍,宁愿一个人承受孤单,也要留在这座城市继续生存。
而我,也是在彻底远离校园的喧嚣热闹、吃喝拉撒住全要自己操心时,方才真正知晓这些年母亲的不易,方才知晓念家念母的滋味。
母亲保持着一年来一次的频率,与我相携外出旅游,共度欢乐时光。然后便在我租住的小屋住上数日,每次都把小屋收拾的整齐干净,恨不得把所有的床单被套全部拆洗一遍,以此表达她强烈到不知如何表达的爱。
有一日,母亲突然说对染发剂过敏,不能染发了。我才突然发现,母亲的头发早已斑白,从鬓角到发尾,全是触目惊心的大片白。岁月啊,终究这么狠心,夺走了她墨一样的黑发。
想起小时候,母亲风华正茂,头发刚刚出现白丝。爱美的母亲便交给我一项“美差”,拔头顶的白发,一根一角钱。那个时候竟热切盼望,母亲头顶的白发啊,能不能多一根,然后再多一根。
04
我结婚的那天,母亲冒着过敏的风险,几经实验,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染发剂,她把鬓角的白发染成了淡淡的红色,说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年轻了许多,笑着张罗每一位客人。
但我想她心里一定是忐忑难过的,自己宝贝了二十几年的姑娘,如今嫁作他人妇,虽然空间距离并不远,但心里距离却着实不小。
从此自己的宝贝姑娘也要承担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她会过的开心么?她会遇到一个好的男人么?她还能一如既往的无忧无虑么?
然这千万万的疑惑与担忧,只能默默放在心里。
所幸,我并未远嫁。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可以陪伴母亲,慢慢看时光一点点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