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昨晚因最近一段时间照顾父亲太累睡得很沉,梦见父亲坐着轮椅被车挂倒在马路上,焦急万分的跑过去时父亲却不在了,就一直奔跑一直寻找一直哭泣,午夜醒来泪水已打湿了枕头,再也无法入眠。
父亲一生清高孤傲,不屑钻营,对于看不惯的人与事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这样的性格注定是被职场江湖所打压的重点对象,父亲京剧科班出身,年轻时也是红极一时的长靠武生,袍带小生。梦想能成为高盛麟那样的人,省剧团有意要他,对他来说意味着走上更高的平台,离梦想更近了一步,由于性格平时得罪了很多人,单位坚决不放,性格决定了他的命运,从那时便心灰意冷,放弃了凌云壮志,也因怀才不遇性格变得更加孤僻冷清。
父亲三十岁摄于武汉父亲有着几十年的武生功底,每天习惯凌晨起来练功,吊嗓子,那时我们几姐妹都还很小,凌晨被严厉的父亲拉起来下腰踢腿倒立劈叉蹲马步,牵拉韧带时疼得眼泪汪汪,却不准哭,最小的妹妹才两三岁也不敢哭。可能就因为那一段时期练功,我们姐妹的形体都很匀称,气质也比较好。虽然每天让我们练功,却不准我们学习唱歌跳舞,由于从小的熏陶我们姐妹也有进剧团的念头,剧团内部招生时我跃跃欲试,他坚决反对,理由就是他追逐梦想几十年,没能成功却不是因为他的实力,绝不让我们走同样的路。
父亲写一手漂亮的的毛笔字和钢笔字,闲暇就会创作京剧剧本,用筷子敲打节奏唱自己创作的戏文,他非常喜好读书,那个时候我们刚读小学,给我们姐妹买了很多书,很多长篇小说和中外名著,要求看过之后讲述全书内容和觉得精彩的部分,以此判断有没有认真用心的看,不合他的标准就继续看,直到回答让他满意为止。那时候读四书五经完全不懂,他极有耐心的给我们讲每句的意思,对于千字文,百家姓,韵律启蒙,唐诗宋词则是要求背诵,每天傍晚端坐于桌前,沏一杯绿茶,手拿一把竹尺让我们姐妹挨个背诵,背不出来手心三竹尺,打得红肿发烫。
因为演京剧练过眼神,他看人时眼睛特别有神,犀利,小时候的我们从来不敢和他对视,做点坏事他只要看一眼我们就不打自招了。对我们姐妹管教非常严厉,比如吃不言睡不语,筷子不可以在菜盘翻来翻去,不可以抖腿,比如坐有坐相,站有站样,吃饭不可以发出声音,不能和男孩子交朋友,不可以奇装异服等等,那时候真的觉得和他相处就是一种煎熬,就像生活在旧社会一样。
父亲六十岁摄于上海父亲比较急躁,也许是我从来没有顶撞过他,在他面前一直比较乖巧,所以对我极为宠爱,由于从小对我们的过于严厉,姐妹几个除了我以外和他都不算太亲近。可能父亲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性格脾气变得好了很多,小妹和他吵嘴他也不生气了,偶尔开玩笑说他是我们家的颜值担当,年轻不输当今电视上的男明星,他也会呵呵笑了。对于我们穿的破洞牛仔裤也只是说说,不会要求再也不准穿了。
在我们姐妹相继成家立业以后,父亲一直一个人生活(我的母亲在我十几岁的时候离开了我们,父亲没有再娶。)每天看时事新闻,不时像个愤青一样发表评论。我们极少去看他陪伴他,偶尔给我们打电话,话里话外流露出思念,但绝不说要我们回家。他因少时练功演戏腿受过伤,旧伤和关节炎经常复发,但我们好像并没有太在意也没有过多关心。直到前年回家我发现父亲真的老了,脾气还是那样急躁易怒,对请来照顾他的阿姨不满意时就会生气责怪,一生倔强好强的他走路不再如风,说话明显中气不足,精神大不如前,除了看新闻就是拉二胡,沉浸在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感觉他被孤独重重包围。
看着父亲苍老的容颜和衰退的身体,我不放心也不忍心让他孤单的老去,放下手头的一切陪伴在他的身边,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是硬汉形象的父亲,就在一转眼变得白发苍苍步履蹒跚,近来身体越来越差,脾气越来越大,除了偶尔发脾气大部分时间都不说话,只是每天重复看一部拍了很多年的武打电影或是时事新闻,他内心的孤独我不得而知,只是看到他的样子我心酸落泪。
也许是年老的人更害怕死去,又或许是孤独让他变得古怪,最近几个月不再睡觉,不知他是不是害怕一睡着就不会再醒来。整天整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困了就打瞌睡,有时我着急上火大声说他,父亲用他不再犀利还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我,也不说话,只是固执的坐在沙发上坚决不睡。每次说完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我都愧疚心疼。因为不睡觉腿脚有些肿了,走路颤颤巍巍,一小段距离也要走好几分钟。
父亲又在沙发上打着瞌睡,花白的头发已经稀疏,脸色红润皱纹倒是不多,长长的眉毛像老寿星一般,耳聪目明记忆力非常好,记得住我们小时候发生的很多小事,经常说给我听,很多淡忘的过去又再次想起。父亲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而我的思绪却飘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