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先生是旅程的衣袖
亲爱的朋友 灰:
展信佳!
你离开猫之城已经过去半年了,猫们都很想念你。我娶了可爱的琪儿,有了三个孩子。在琪儿最虚落的那段时间里,你留下的鱼干和罐头帮了大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再多的言语我都觉得无力。我还要照顾孩子们,没法去找你,知道你正停留在稻城,我便托鸵鸟驿站给你寄去这封信,随信附上一件风衣,春来乍暖,但我还是希望它能派上用场。每周日的清晨,琪儿向猫之神的石像祈祷,愿猫之神能保佑你顺利找到木花花园。
说起来,冬季里我得到了些关于木花花园的线索。你可以不必担心南辕北辙啦!往东的路上你会找到那座美丽的花园。
初冬里,猫之城来了只披着风衣的黑色流浪老猫,他也同样在寻找木花花园。从你口中我就已经知道木花花园是理想乡,乌托邦,真正无惧寒冬酷暑暴雨闪电的净土。我还对此质疑了好一会儿,不过老先生讲的故事真正让我对那片梦幻般的国度产生了兴趣。讲真!这些故事之迷人,以至于它常不经允许就擅自闯入我的梦乡,凡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能清晰浮现在眼前——人类的孩子们不再可怕了,他们会抱着尤克里里琴,为百灵雀伴奏;雀们则会有时起舞,有时卖弄歌喉。不祥的渡鸦,因为有吃不完的肉而不再聒噪;林间,草原,哪里都成为了长着蹄子的大家伙奔跑的地方,狼与鹿群挤在一起呼呼大睡。而咱们猫呢?当然是要围着篝火聊家常,聊着鱼和音乐。可见一只虎纹猫闲适地蜷成一团,趴在蜷成一团的老虎爷的背上睡着了。要在这儿,我连想都不敢想,老虎可是杀猫不吐骨头的恶魔,梦里,虎猫共眠、狼鹿相枕的光景,就这样溜进我的记忆里。
我们暂留了这位老先生歇息。说句公道话,你讲故事的技术远远比不上这位学识渊博的老先生。你会用画笔,会用颜料,而老先生仅凭一张嘴,听客的眼前、梦中便浮现出画来。
下午睡醒以后,我和早起的老先生摆上一壶浊酒,促膝长谈,一谈就是到入夜。他真是博览群书,连天上的星星有几颗都能脱口而出。老先生还说,他在旅途中查遍了几乎所有关于木花花园的传说,最后才严谨地将花园的位置锁定在东方。先生越说脸越红,我越听越起劲,时不时给老先生倒酒。先生这时就会显得很有分寸,到了点儿便摆摆手,不喝了。
我向他讲了你寻找木花花园的事,老先生似乎回想起年轻的事情,眼睛里流露出三分怅然,七分怀念。他嘴里念念有词;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先生停留的第四日,上午阳光明媚,多少暖和了些,适合外出。孩子们还没醒,我和琪儿分别与老先生深深鞠躬。我敬了老先生最后一杯酒,随后目送他苍老的背影往东边儿离开。他太老太老了,老得就像他嘴里的传说,但他的脾气却还是个孩子。若你能见他一面,你或许会被老先生的天真感染的。
遗憾的是……厄运总在离别时到来。先生离开的那天夜里下起了暴雪。琪儿赶忙将被子裁成两半,让我等雪小点就把一半的被子送去给老先生。我哪里等得了雪小些呢!抓着被子,披上外套,我匆忙冲入雪中去找老先生。风雪都不要紧了,我紧紧抱着被子,希望老先生能找到一块背风坡,能找到一处小山洞,能找到一间燃着炉火的小木屋,尽管它属于猎人们……
我拼命往东边狂奔。往东边没跑多久,就走到一棵枯树底下,老先生坐在树根旁,背靠着树干。雪让他的脸显得更加沧桑,双眼都被冰雪封住,身体已经冻僵了。
惊慌中,我把老先生送到了查医生那里,医生把老人放在床上,然后把我赶出去。少顷,查医生推门而出,脸上的花纹似乎有些凌乱。终究,老先生还是回天乏术了。
我简单为老猫洗了身子,背着先生的行囊,抱着遗体,一步一步往枯树地下走去。你能明白我那时候的心情吗,我的挚友?如此追逐梦想的微光,逃不过暗淡的命运。
我连着先生的行囊也一起埋葬,在树底下给先生立了个石碑,天有小雪,不知是来送行,还是来道歉。先生!我带了壶酒,不再是劣质的浊酒了。我还带了两个祖传的酒盏,一个就当我送您的。您生前没能畅饮,您看今日,我与您就着这小雪,豪快对干如何!我高居酒杯,对着墓碑冒着白雪斟了一杯又一杯,每次闷了手里的酒,我都会把另一杯酒洒在先生的墓碑上。先生对这酒还满意吗?喝着喝着,身子也逐渐暖和起来,热泪却也簌簌落了下来。你明白我的,我总是这样,为陌生的过客干杯,为陌生的灵魂流泪。
黯然回家,看见琪儿湿了眼眶,着手把先生的风衣缝缝补补。我才想起来先生的风衣没能埋葬。风衣补得严实以后,琪儿才肯上楼睡觉。我将耳朵凑近风衣,如同亲耳听见先生在讲木花花园的故事。我把他捎给你了,你在外长途跋涉,比我更需要它。再有……再有你与先生同行,他在你身边,木花花园的路也断不了。
放心往东边去吧,我和琪儿一切安好。有机会给你寄一张我们的全家福,你会羡慕我的。记得回信,别忘了你的画笔,也别忘了你我梦里的木花花园。
你的小友 夏木
不知道几年几月几日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