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篮球少女

  夏季一天中最好的时间恐怕就是清晨了吧，暑气经过整个晚上的消沉已经散去，太阳将升未升，有时伴随着微风，很容易让人感慨“一天之计在于晨”。我是极不愿辜负这样美好时间的，但也只能妥协，看公交站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人，阳光从无到有，温度慢慢的上升。认识小染就是在这里，白色T恤，蓝色牛仔短裤，白色的篮球鞋，胸前斜挂着包，吸引我的是她一支手从肩上扔过，篮球在网兜里一直垂到腰上。我给她付了两块钱的公交车费，一路上聊天知道我们住在一个小区，她坚决要做诚信的人，说明天会把钱还给我，让我等她。可能如果我选择做一个没诚信的人，那么后面不会再有故事。

 后来我们会相约在晚间一起散步，开玩笑的说：“我怀疑我们两个走在一起，别人会以为你是我男朋友。” 小染听到这样的话，大多时候只是笑一笑，认识时间长了，她也会笑着说：“其实我很小女人的好不？只是你没发现。” 我们偶尔会到小区附近的大学里逛，和满是遛狗的公园相比，这里静谧又有活力，看到篮球场，小染的马达像是开了，蹭蹭跳跳的往球场跑去，“我们没有球，你跑那么快干嘛！”我说，“没有球可以蹭啊！跟我来就行了。”她跑到一个篮球架下面，看了一会儿，和场上的几个男生说了几句话，就见她跟我招手，“喂，过来啊！一起玩会儿，我教你！”话说她的技术真的不错，运球也很娴熟，三步上篮脚下带风，急停投篮命中率很高，她比一些男生打的都好。“帅哥，要不然我们四打四，打十个球吧，不然老这么投也没意思。”小染光投篮投的不过瘾就提出建议，几个男生互相看了一下，没有说话，一个比较活泼的男生看了其他几个，说：“她打的不错，就打一会儿呗。” “放心，我经常和男生打球，我就在外面。” 看着她从左跑到右，又从右跑到左，不一会儿居然中了一球，我开心的大叫鼓掌，她笑着冲我挤了下眼，好像说：看我没撒谎，打的还不错吧！我十个有九个摸不到筐，小染让我夸夸手里的篮球，她说自己是个对篮球有信仰的人，而且篮球是她的伙伴，“你认真，它就不会辜负”。她还说不能把情绪带到任何一个赛场上。临走，小染双手合十，对场上几个男生连连点头说谢谢，“他们都在让我，不过跑的还是挺过瘾的。”回来的时候小染和我说。

 认识三个月的时候小染说要跟我坦白，着实吓了我一跳。我们一起去了酒吧，一个美国人开的，小染说她经常来，用流利的英语同老板和一些貌似是熟客的人打招呼，

—“原来你英语这么好啊，下次要教我。”

—“哪有，只是简单的交流，你要是让我跟他们谈生意，说一些比较深刻的话题，那肯定不行啊。”

—“你说要跟我坦白，说吧，是什么事？你有什么瞒着我，是不是你喜欢我？我有男朋友的哦！”我开玩笑的说道。

—“差不多吧。”

—“什么差不多，快点说，再不说我走了啊！”

—“好好，我有女朋友。”我愣了一下，

—“你有女朋友？什么意思啊，你是说女性朋友还是？”

—“女朋友，就像你和你男朋友一样，只不过我的另一半是女的。”

我吃惊的看着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忘了放下，小染利落的短发，长的很清秀，一米六七的个头，虽然很男孩子气，但也很漂亮。她看我一眼端起酒杯，在唇边抿了一口，眼睛往别处看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诚实的告诉她，                                                  

—“因为我不想欺骗我的朋友，特别是我的女性朋友，我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在和谁交往。”

—“你不会对我有意思吧？？我有男朋友的！”

小染翻翻白眼，双手一摊说：“我也有女朋友，我告诉过你了，我很专一的。”我看她着急的样子，不禁好笑，“跟你开玩笑啦，放心，我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现在有很多你这样的女生。”

酒吧的氛围很好，音乐不吵，可能因为是外国人开的原因，中国客人和外国客人一半一半，对面就是外国驻唱，款款的唱着情歌，小染轻声的和着。昏暗的灯光里，她精致的五官让我有点怀疑，她还是个女生吧！一个漂亮又带点个性的女生。

   不久小染和我说她要去N省了，中国最北的一个省份，去找那个她，小染说她们相爱一年，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是在一起的，她想多点时间陪她。

—“确定了吗？”

—“确定了。”她回答的时候，表情看上去那么坚定，

—“还回来吗？”

—“肯定回来啊，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家三十几口人都在这里，肯定要回来的。” —“那你还去，你们肯定不能在一起啊！”

—“我知道，她也特别顾家，我永远排在她的家人后面，但我觉得是我欠她的，能在一起多久就多久吧。更何况我喜欢小城市，这里对我来说太大了。”

她说完冲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没有再说什么，二十三岁的年纪，她还有时间。

  一个星期以后，我送她去了车站，她说不想让爸妈送她，因为全家反对，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她说想出去闯闯，但非要选择N省的一个小城市，而不是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机会不是更多吗！她的回答却很简单，她喜欢小城市。隔着玻璃，我看着她进站，把一个蓝色旅行包放在履带上，走过安检，她回头跟我甩甩手，看口型是在说“回去吧”。

  她走了以后，我再也没碰过篮球，只是形成了晚上散步的习惯。中间她给我打过电话，说自己在那边找了一个咖啡厅的工作，自己很喜欢，那边的同事看她一个外地的小姑娘独自一个人，也都挺照顾她，最重要的是那里的所有人都认识她女朋友，她挺好。

—“在那边还打篮球吗？”

—“哈哈，很少了，这边场地不熟，不好蹭球啊！”

—“是你天天陪女友，懒了吧！”

—“哪有！我们平常都要工作，又不住在一起，能在一起的时间很少的。”

—“啊！那你不是白去了！”

—“没啊，最起码现在她需要的时候我就能到了，以前可得坐三十几个小时的车呢！”

我们聊了有四十多分钟才挂的电话，很久不见，又觉得好像什么也没变。

 

  夏去秋来，时间轮回，有人过的很快，有人过得慢一点。小染离开的这一年时间，我觉得很慢，每天的两点一线，工作也并没什么大起色，但她的一条信息让我有了期待。

—“我要回来了。”

—“什么时候？”

—“可能是这个月底。”

—“还去吗？”

—“暂时不会。”

—“好，我去接你”

   接到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把当初蓝色的旅行包扔进我的车里，再没有其他多余的行李，说“我们直接去老船长吧，我告诉家里人明天早上的车到”。

 老板看到小染，很兴奋，招呼她坐在吧台，忙着问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她来。小染给我点了杯莫吉托，给自己点了瓶黑啤，和酒吧的老板隔着吧台开心的聊起来。我看着她，两鬓的头发揽在脑后扎成辫子，余下的头发披散在肩上，黑色的风衣里是一件白色t恤，双腿交叉的蹬在吧椅的支架上，侧影给我的是长途旅行留下的疲惫。还跟一年前一样的脸上漾起淡淡的笑，和老板聊着自己不在的时候这里的变化。我让她不要装着轻松，她说自己所有的眼泪已经洒在内蒙了。“只要她幸福就好。我给不了的，那个男人能给她。”

—“那你有什么打算？”

—“现在不想工作，陪家里人几天，想出去走走。”

—“走走？又去哪？”

—“没想好呢，等等再说吧！”

 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到台上唱了首《better man》，台下很多人跟着她一起唱，那天晚上很多人到我们这桌来敬小染酒，她都来者不拒的干了。终于，她趴在桌子上了，抬头看着我，眼里的泪慢慢往下流，

—“我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假如那个男生不能让她幸福怎么办？”

—“你想太多了，幸福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她幸不幸福已经不关你的事情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不通，我只是告诉她我终有一天是要回家的，她几天以后就告诉我她和那个男生在一起了。”

—“别想了，过去就过去了，好好陪陪家里人吧。”小染眉头皱在一起看着我，眼泪流进嘴里，她用手擦尽，点点头。

  我把她拉回自己的家里，安排在客厅睡下。因为睡眠不够，第二天上班也是昏昏沉沉的，中午的时候小染给我发信息说自己已经回家了，爷爷奶奶做的一桌子饭，她都吃不下了，爸妈晚上过去看她，后面附个大大的笑脸。

 一个星期以后和小染散步，她告诉我她要出去徒步旅行，

—“想好去哪儿了？”

—“没有，但我想往南方走走，坐公交车到市郊区，然后开始走。先去C市，再从C市去J市，走到最南的H市，如果我还想走就继续。”

—“你真有病！”

—“病的还不轻，哈哈。”

她真的就这样走了，从A省到J省，又到了H省，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跟我说她今天发生的事，见到的人，还有她拜访的朋友，她已经走了一个月，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等自己没钱就回来了，我问她还有多少，她总说不多不多了。

我在等她回来，等那个在篮球场上追风的少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