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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色彩】

01

听着活动板房外工地轰隆的响声，赵羽的心情瞬间烦躁。手机里，显示着游戏失败的画面。

“什么鬼地方，连信号都是断断续续的。”他将手机扣在办公桌上，往椅子上一躺，双手搓了搓脸。

透过窗户，看到外边尘土飞扬，赵羽下意识地捂了捂口鼻。

“一天都不想在这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修高速公路是个苦差事，常年跟着项目部走，特别是进入山区，打隧道，架桥梁，那进度是相当得慢。

山区里没有娱乐场所，没有餐厅超市，生活用品也只能由项目部统一采购。对于赵羽这种有洁癖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

身为管理层，不用每天上工地，坐在办公室就好，可吃饭和洗澡成了他最大的麻烦。

一到饭点，工人都涌向生活区内，各种吵闹吆喝的声音，响彻整个生活区。活动板相连，一个人走在上面，整层楼都在晃动，下班那会，简直就像是发生了一场小地震。

由于条件有限，食堂和澡堂都是共用的，赵羽总能闻到那些让他很不舒服的汗臭味。好在他有单独的宿舍，只是隔音效果不太好，大部分的时间，他都会戴着耳机。

大学毕业后，他被安排进了公路局工作。在别人眼中吃香的工作，却让他很不耐烦，一直催着父亲，想办法让他调岗。

项目部不远的地方，有几间低矮的瓦房，中间竖立着一根旗杆，上面的五星红旗特别耀眼。

赵羽经常看见，有不上班的工人会绕过围墙去到边散步，去感受大山的景色。

在这里住了大概半年了，赵羽从未走出过项目部，他讨厌那些山路，尤其是在下雨后，湿滑难行。

他还是接触到了那里的人，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已经褪色变形的中山装，皮肤黝黑，头发有些凌乱，胡子拉碴，脚上穿着一双迷彩解放鞋。站在板房前，说是要找项目部负责人，解决一些问题，看穿着打扮，像是附近村民。

赵羽虽说不是负责人，却也能解决些小问题，他站在二楼走廐上，看着楼下的男人问道：“老乡，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男人看了他一眼，支吾地说道：“你好，领导！我是那所小学的校长，有好些村子离得很远，孩子们上学走山路不方便，住在学校里。你们工地上那两盏灯，彻夜亮着，刚好照进学校，孩子们休息不好，经常半夜醒来，以为天亮了。你看，到晚上能不能熄了，或者将它换个方向，不要照着学校。”

工地上有两盏大瓦数的射灯，因为一些原因，是需要彻夜亮着的，赵羽看着两盏射灯，刚好照到那几间低矮的瓦房。

“好的，我让他们换个方向，给您添麻烦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谢谢你，那再见了。”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他的一条腿有问题，走路一瘸一拐的。

原来那里是一所学校，赵羽让工人们将射灯换了方向，并要求他们，晩上尽量不加班。就算要加班，尽量不要动用大型设备，减少噪音。

02

夏天，工地的进度稍微慢了一些。虽说山区的夏天凉快一些，可工人们还是顶不住太阳直接照射。

特别是中午休息完，下午上工的时候，大部分的工人都会无精打采，面对炎热的夏天，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有硬着头皮上班。也许，生活中，他们有着太多的无奈。

那天下午，上工时，项目部门口热闹了起来。赵羽透过窗户看去，那个学校校长，身边放着一辆木板车，车上放着几个大铝桶，他的身边，站着一位年轻的姑娘，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扎在后边，手里拿着一个长勺。

好些工人围着他们，他们伸出杯子，那个姑娘将桶里的东西舀起来，装进杯子里。

“这个多少钱？”

“不要钱，都是自己种的东西，不值钱。你们在这修路，辛苦了。”

赵羽听着他们的谈话，猜测桶里应该是绿豆汤和凉茶之类的东西。校长抬头发现了他，给身边的姑娘说了几句话。

姑娘抬头看到了他，那姑娘眉目清秀，这身打扮放在城里也很时尚，不像是本地人。她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继续给工人盛着汤。

工地上，基本没有女人，突然出现的美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些人可能不是为了喝汤，挤进去只是为了更清楚地看美女，有几个年轻的工人直勾勾地盯着人家，那模样，像是要流出囗水来。那姑娘似乎感受到了目光，一抬头，那几个小伙赶紧把头扭到一边。

赵羽看着他们，扑哧一声笑了。姑娘也没当回事，继续和他们有说有笑。

当工人们都散去，校长抬头说：“领导，下来喝凉茶了。”

赵羽看了看有些变形的铝桶，摆了摆手说道：“不了。”

以后的每天下午上工时，校长和姑娘都会出现在项目部门口，有时还会带上几个学生。工人们和他们混熟了，会和几个学生打闹。

工地的生活太过乏味，赵羽偶尔也会下去看看热闹。工友和几个学生打闹，最终他们躲在姑娘的身后，姑娘说出了那句经典的游戏台词：“你们要猥琐发育，别浪。现在怎么能和他们抗衡呢？等长大了说。”

姑娘性格开朗，很喜欢笑，好几次都示意赵羽喝凉茶，他都会拒绝，有洁癖的人接受不了他认为不干净的东西。

“你也玩游戏呢？”赵羽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是啊，我放学后无聊就会玩游戏打发时间。”

“我也是。”

“那一起啊，我以前上学时，可喜欢和室友一起组队了。”

“女孩子也爱玩？怪不得有时候会遇上一些坑队友。”

“我才不坑呢！什么时候切磋一下你就知道了。”

赵羽和她互加了联系方式，当他们走远，他隐约听到了她和学生们的对话。

“老师，你一个大人还玩游戏。”

“老师是个大孩子啊！”

“校长说过，孩子们不能玩游戏。”

“……”

03

赵羽通过姑娘的微信了解到，这所学校里的学生，都是山区里的孩子，大多都是留守儿童。有的学生，回家要走十里山路。

她叫方柔，是来这支教的，和她同行的两位老师受不了这里艰苦的条件，先后离开了，只有她留了下来。

秦校长也是本地人，上完大学后，回到这里。十几年，没有离开学校。

赵羽有些敬佩，那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邋遢的中年男人，上完大学，竟然回到了家乡教书。还有方柔，一个城里的女孩，放弃了很好的工作环境，选择来山村支教。

暑假来临，工地上的工作没有停止，可方柔不会每天都来了，她要去到每个学生的家庭去了解情况，帮他们补习功课，每天要来回十几里的山路。

偶尔也有闲暇的时候，方柔会叫上赵羽去学校周围转转，看着学校的环境，他会生出抵触情绪。

他问方柔：“这样的环境，你一个女孩子是怎样坚持的？”

方柔说：“既然改变不了环境，我们就要适应它，你不觉得，这里的风景是城市里没法比的吗？天是蓝色的，水里绿色的，山里的花草树木五颜六色的。在这里，防佛置身于一幅美丽的山水画中吗？”

“还有这些黄色的灰尘！”刚好一阵风吹过，带来阵阵尘土，赵羽捂住口鼻。

方柔哈哈一笑，说道：“这也是山水画中的一种色彩呀！你们修建的公路，不也是再为祖国的大好河山增加色彩？”

赵羽竖起大拇指，说道：“还是你乐观。”

方柔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拉住赵羽说：“我带你去秦校长家看看吧！绝对会惊艳到你的。”

赵羽有些不相信，印象中，秦校长不修边幅，家里能有什么能惊艳到人的？

方柔继续说道：“秦校长是个可怜人，他的妻子因为车祸，已经昏迷十几年了，还有他的腿，也是那场车祸留下的残疾。”

植物人？昏迷十几年！联想到秦校长的模样，他的家里到底要乱到什么程度？

赵羽连忙停住脚步，说道：“我突然想起来，项目上还有工作，下次吧。”

方柔没有意识到赵羽的情绪变化，有些失落地说道：“好吧。”

04

夏天很快过去，两个月来，他们经常联系，也会在一块打游戏，虽然失败的次数居多，但是他们一点也不在乎，将失败原因总结成“山里的网络问题”。

工程的进度在继续，项目部在为下一分段的建设选址，到时会全体转移，一些设备已经在开始断电装车了。

赵羽透过窗户看向学校，他有些失落，第一次出现了不舍的情绪。

忍不住地想去学校走走，透过窗户，看见方柔正在给学生讲课。他没有打扰，一直等到放学。

方柔离开教室，拉着赵羽的手说道：“赵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秦校长说，他的妻子好像有知觉了，手指和眼皮都有轻微的动作。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他本想拒绝，可看了看方柔渴望的眼神，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秦校长的家离学校不远，大概两公里，只是山路难行。几十分钟后，赵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秦校长的家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一个二层的小楼，院子是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颜色的鲜花，就连二楼的走廊上，都摆满了花坛，里面种着各种鲜花。

他们像是进入了一座花园，房间在二楼，方柔轻轻地敲了敲门。秦校长打开门，他们走了进去，房间里收拾得非常干净，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花。一个女人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根本看不出是一个昏迷了十几年的人。

秦校长握住女人的手轻声说道：“我和小欣是在这长大的，小学就是在这上的。后来我们一起上了大学，小欣说，她想回来这里教书，因为条件不好，很多老师都不愿意来。一开始，我也很不理解，我们好不容易离开山区，为什么还要回来？她说，她喜欢大山的宁静，喜欢大山里的一切。可是，就在我们刚毕业不久，一辆货车失控撞向我们，小欣推开我，自己被撞飞了好远，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醒来过。”

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能有这样的状态，说明秦校长对她照顾得很好，十几年来，利用课余的时间，毫无怨言，这是什么样的爱情？

回去的路上，赵羽的脑子里还回响着秦校长的那句话：“小欣喜欢花，我要让她醒来的第一眼，就能看见花。”

方柔揉了揉眼睛，说道：“真羡慕他们的爱情！”

赵羽心里何尝不羡慕呢？

项目部已经开始拆板房了，赵羽也得知方柔也会在年底离开学校，回到她所在的城市教书。

几个月的接触，赵羽有些不舍，方柔看岀了他的伤感，说道：“不是有联系方式吗？等我回去了，网络肯定比这好，到时候再一块玩游戏，我再好好带你。”

赵羽哈哈一笑，说道：“指不定谁带谁呢。”

“那你们就好好地修路，等这条路通了，我们想回来这里看看，就方便多了。”

“好的，等通车了，我一定告诉你，我们一起回来看看。”

05

离开的那天，赵羽突然想出去走走，经过学校的时候，远远地看见秦校长扶着他的妻子在山坡上走着。才走几步，她就靠着秦校长的肩膀坐在草地上。也许是她刚刚清醒，身体还很虚弱，他们坐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温馨又和谐。

赵羽没有打扰他们，他相信，保持好的心态，任何事情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又到了新的工作地方，依旧是山区，赵羽面临的，还是那些问题。不同的是，他能静得下心来好好工作了。

母亲在电话那头说道：“赵羽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不是一直想调回市里工作吗？你爸已经安排好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收到通知了。”

“妈，我不想走了，我要留下来。”

“什么，又不想回来了？那我告诉你爸去，让他不要给你调岗了，省得他又要说你吃不了苦，孩子，好好干，妈支持你，干出个样子给他看看。”

“放心吧，好，我已经适应这里的环境了。”

他靠在椅子上，想起方柔曾经说过的话。你们修建的高速公路，像一条银色的飘带，柔软的弧线缠绕着，穿越一座座青翠的山峰，跨过一条条河流，飘逸而美丽。祖国的大好河山，是一幅美丽的山水画，你们的建设，为他添加了一笔绚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