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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 丨 假如局部有暴雨

2021-10-24  本文已影响0人  啄木鸟的卓

1

刘言被打掉一颗门牙之后,冯清就收到了一张纸条。纸条是拿作业纸包着一块石头砸破她家玻璃窗落在她跟前的。当时已经放暑假,将近半夜了,冯清和阿园、我,还在讨论为什么她的身体与众不同。尤其是她的胸,莫名其妙肿胀起来,就像一座火山快要爆发,而阿园和我的,要平静得多。冯清皱着眉,突然色眯眯地盯着我俩说,让老娘看看你们长什么样。都是刚上初中的学生,不知道冯清从哪儿学来这些奇奇怪怪的词,还自称“老娘”,其实她并不老。冯清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我赶紧握紧衣角,这时,“嘭”的一声,窗户的玻璃破了,砸进来一包东西。我们仨吓了一跳了,尤其是阿园,吓得忍不住往我身上躲。不过,老大就是老大,冯清立即镇定下来,冲到窗口,朝外面大喊,是谁?哪个不要命?

热风从玻璃的破洞灌进来,好不容易被电风扇吹得凉快些,屋子里又热得像蒸笼一样了。窗外只听到冯清空洞的喊叫声,没有什么回应。

阿园说,老大,快把窗堵上吧,热死了。

冯清一脸不悦,热个卵!你还敢指使我?老娘都被欺负到头上来了。冯清指着地板上的那包东西,阿园立即颤颤巍巍地捡起来,她可不想被老大施加一种在我们之间被称为“老虎凳”的惩罚:被罚的人像凳子一样趴在地上,而冯清则威风凛凛地坐在“凳子”上。至于叫“老虎凳”,是因为冯清说,女人是老虎。

那包东西被打开,先显露出来的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才是纸条上的字,上面写着:谁要是敢再欺负我妹刘言,我就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我是她姐姐,刘欢。纸条上的字很粗粝,力透纸背,仿佛能看到刘欢咬牙切齿地摁笔在写字,就像摁着一只小鸡。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谁是刘欢?冯清皱着眉头发问。

阿园头摇成拨浪鼓。我小声地说,我只知道刘欢是唱歌的,《好汉歌》。

废话!我是说刘言她姐姐刘欢,是谁?冯清怒瞪着我说,你们谁见过?

这话提醒了我,对,刘言自打从乡下搬到我们这条城郊小巷,还从没听说过她有姐姐。她家人口非常单薄。瘸了腿的爸爸是个打铁的,每天等邻居都去上班了,他才会和附和着一旁呼啸而过的火车的哐当声干活。她爸干活不惜力气,叮叮当当地捶打,火星四溅,很快一把镰刀就成型了,放到水里,只听见“嗤”的一声,镰刀像出水的芙蓉,只待磨刀石的磨练,才显现出雪白的利刃。每次打完镰刀,她爸总是很得意地坐在门口,抽烟。我不明白,这儿虽然是城郊,但毕竟也是城里,有谁会需要镰刀?她妈很清瘦,在成衣厂上班,听说每天的工作就是缝制衣服。确实没见过一个叫“刘欢”的姐姐。

重要的不是她姐姐吧?阿园疑惑地问,冯清瞪她一眼,阿园继续说,重要的是“花儿为什么这么红”是啥意思。

冯清破口大骂,说,这是在恐吓!这个叫“刘欢”的人在恐吓我,你知不知道?冯清的脸都贴到阿园的眼睫毛前了,我赶紧拉开她。

冯清把气撒在我身上说,你,给我盯好她,查出这个“刘欢”是谁?

2

第二天一早,我爬上楼顶开始执行冯清交待的任务,朝着东北方向看去。刘言家就在那个方向,巷子的尽头,靠近铁轨铺就的火车路。火车路原本是被铁栅栏围着的,但不知是谁把栅栏破开了个洞,洞口附近留下一道清晰的小路。刘言家门已开,瘸腿的爸爸蹲在门前刷牙,我不确定刘言有没有出门。忽然,“呜”的一声,一辆运煤的火车吭哧吭哧而过,带起的震动我站在楼顶上都能感受到。放眼望去,城郊这地方,有的是楼,有的是瓦房,高低错落,显得杂乱,但人们好像过得十分井然有序。一群鸽子在天空中呼哨而过,刘言就从家门出来了。

她背着一个蛇皮袋子,袋子似乎很重,她有些吃力,但还不忘朝门里喊一句:“刘欢,我去上街啦。”

可能距离太远,我没听见屋子里有声音回应。但我看到刘言勇气满满地走出巷子,时而微笑的嘴里露出缺了个口的牙。那是被冯清用拳头打掉的。那时冯清说要找刘言算账,具体什么账,我和阿园都不清楚,也不敢问,因为冯清的拳头已经攥得紧紧的了。如果问,弄不好,吃拳头的可能就是我们俩。我们把刘言堵在女生厕所里,其他上厕所的女生见状,纷纷提上裤子低下头跑出了去。女生厕所一下子安静许多。还没等刘言开口说一句话,冯清就挥起拳头,刘言“啊”的一声,顺势就蹲下,捂着嘴,眼睛立即通红起来,还渗着泪花,但眼神却怨恨地盯着冯清。因为这眼神,冯清还想再来一拳,没想到刘言却站起来,撒开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看到刘言缺了颗牙的嘴和牙口出流出的血,冯清愣住了,我也愣住了。我不想弄出太大的事,拉着冯清走了,但我脑子里一直回放着刘言怨恨的眼神。

刘言走出巷子后,我立即跟了上去。我可不敢到她家去一探究竟,我害怕她家打铁的那个机器,稍不注意,就能把我捶成肉饼。出了巷子就是一条宽阔的马路,刘言哼哧地背着那个蛇皮袋,她跟她妈妈一样清瘦,蛇皮袋压弯了她的腰。她走得很慢,我也不得不慢慢走着,假装一个游荡者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兴趣,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我觉得很傻,因为城郊这个地方我已经待了十几年,哪里长出一根野草我会不知道?我会不熟悉?但傻,也得装着。

不过,刘言好像察觉出了有人在跟踪她。她脚步加快许多,而且还在前面的路口拐进一条巷子。我知道那是个叫“水洛”的地方,跟城郊差不多,但住的都是外地人。东北、河南、四川……口音杂七杂八,显得很另类。家里人命令我去哪儿浪都行,就是少去这个地方。听说是因为水洛曾经莫名其妙地死过一个小孩。

但我不管不得那么多,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刘言似乎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她轻巧地转过好几个巷口,有时跟人打招呼,有时就站在某个家门口,跟女主人说话,甚至还从蛇皮袋里掏出东西,是镰刀,也有菜刀。蛇皮袋里竟然是这些东西!有的女主人高兴地留下几块钱,然后拿走刀。但更多的是丢给刘言几个恶狠狠的词语。刘言狼狈的样子,让我觉得她很不容易,对恶言相向的女主人满是怒气。等刘言走后,路过女主人种的花草,趁其不注意,我连根拔起,丢进垃圾桶里。

自然也把刘言跟丢了。

3

冯清和阿园这两天似乎找到了更有趣的事情,常常头靠头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时不时地爆出一阵狂笑,活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这让我妒忌,更让我怒火中烧的是,她们看到我来,就忽然不说话了,眼看着眼,好像商量好了一样,要背着我似的。

我决定不把调查刘言的情况告诉她们。可是她们似乎不感兴趣,似乎已经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当然,这些天也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来。自从那天跟踪刘言之后,我就再也在早上遇见过她。但却在每天傍晚时候在巷子口打个照面。她还是那个蛇皮袋,没见着蛇皮袋瘪下去多少。大概她的推销生意不好。

接下来几天,我遇到刘言也不再盯着她跟踪她,她的蛇皮袋对我再也没有任何吸引力。我显得闷闷不乐,好像被孤立了,被背叛了,被算计了一样,胃里全是恶心的味道。不过,却对镰刀、菜刀敏感起来。走在大街上,看到那些大排档、街边小餐馆,我总好奇地盯着人家的刀,一看就是好半天。弄得炒菜的师傅见我可怜,还会丢几块碎肉给吃。

有天中午,冯清约我们在她家吃火锅,但菜都是些剩菜,不够吃,就只好派我出门去菜市场买点青菜。路过小摊路,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小摊位,手里拿着刀仔细察看,仿佛要看出这刀里有什么神秘结构。烫着波浪头的大妈突然站起来,在空中连挥两下,刀发出铮铮的声音,那刀看着眼熟。我顺势看人群的后面,刘言热汗涔涔地给围观的人解说,脸上偶尔爆出甜甜的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很温柔地照在她脸上,很好看。假如我是个男的,我一定追她。

等人群散去,我走到她面前,说:“刀怎么卖?”我不知道为何上前。

“是你!”她很警惕地看着我,手里还握着刀,突然“哗啦”一声,刀落在摊在地上的蛇皮袋里。我俩都吓了一跳。蛇皮袋里还有很多刀,主要是镰刀,菜刀已经很少了。镰刀果然不受欢迎。她见我没什么恶意,放松警惕,但依然不搭理我。从身后抽出一把打废的刀,放在一旁的磨刀石上来来回回地磨。刀的样子很奇怪,像是镰刀被人硬生生地截去了朝里弯的那部分。

“刀越来越少了呀。”我说,和她并排靠在一起。

“你想干什么?”

“我就想看看刀。”

我拿起一把镰刀握在手里,镰刀的手感非常好,很瓷实,很有重感,能感觉到她那个瘸腿的爸爸并没有造假。

“这把镰刀怎么卖?”过来一个大妈说。大妈看起来像城郊附近村子的人。

“十块。”没等刘言说话,我以不可讲价的口吻大声说。

大妈丢下十块,拿着刀骂骂咧咧地走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你们就不怕我姐姐刘欢吗?”

我把十块递给刘言,说:“我正想问你,你姐姐刘欢她在哪儿。”

刘言不搭话,接过十块钱,递还给我两块,说:“镰刀没那么贵,八块。”我毫不客气地收下两块钱,走了,我突然想起,还得买一把青菜回去吃火锅。刘言却在身后说,刘欢不会放过你们的。她的声音明显没有了底气。

回到冯清家,我随意编了个理由,躲过了她们的盘问。

4

虽然被我识破,但刘言还是假装有个姐姐刘欢存在,而且戏份越来越足。不仅在巷子里大喊刘欢的名字,还扮演起“刘欢”的角色,在巷子里指使刘言做这做那。有一回,我在巷子口蹲坐着数过路的人,来来往往的人里男人共计27个,女人差不多是男人的一倍。我猜不出这些男男女女的目的何在,这也许就是大人存在的意义吧。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大人,走向不同的归途。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路上走来,依然背着蛇皮袋。我正想打招呼,手举到一半,结果僵住了。这个身影像刘言,但和刘言有天壤之别。原来长长的马尾辫变成了齐耳的短发,眼睛周围画了一圈黑乎乎的东西,上了高中后我才知道那是眼影,让她看起来十分鬼魅。她嘴里嚼着口香糖,很拽的样子,时而吐出一个巨大的泡泡,衣服也穿得很诡异,有点像《古惑仔》里的十三太妹。

她从我身边走过时,我尴尬地打招呼,刘言?

她停下来,并不看我,冷冷地说,我妹在家。

从我的角度,我看不到她的牙有没有缺口,也就无法认定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刘言。

“你是刘言她姐?”

她没有回答,伸出手拼了命似的攥住,然后竖起食指摇了摇说:“别再欺负刘言。”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的气势把我给震住了。我相信这就是刘欢,这个从里到外都透露出霸气的人。后来,我回想,其实我并不想欺负刘言,只是被胁迫,是一个软弱女生的自我保护。在刘言被欺负的那些日子里,我甚至觉得刘言就是我,如果不听从冯清的命令,那被欺负的人也许,不,肯定是我。

“刘欢”的声音像谣言一样四起,把冯清听得莫名其妙,弄得冯清拿膝盖顶着我的肚子,恶狠狠地问到底有没有刘欢这个人。我忍着痛说,也许有刘欢这个人,但还没查清楚。

冯清不耐烦地把我放下,警告我说,三天后再查不清楚,就给我好果子吃。

说完就和阿园手拉手嘻嘻哈哈地出了巷子,宛若一对感情深厚的姐妹。我远远地跟上去,我太想知道她们俩“背”着我到底干些什么。我自以为对莱城城郊这片已经很熟悉,但跟着她们俩,我才知道城郊,甚至是水洛,只是莱城很小的一部分,很破旧的一部分。它的西边,展现出一座城市应该有的繁华和宏大。它和很多城市一样,被一条江河贯穿而过。

冯清和阿园拐过很多条陌生的巷子之后来到了江边,那里还有两个陌生的男生在等着她们。男生都留着奇奇怪怪的头发,靠在一辆破旧的摩托车上抽烟。见到冯清她们来,其中一个高男生递给冯清一支烟,她熟练地接过,男生熟练地给她点燃,她熟练地吞云吐雾。矮个男生也给阿园递了一支,阿园大概还没学会抽,呛得咳嗽连连,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不知怎么的,高男生忽然搂抱起冯清,还亲了她一口,冯清又骂又笑地追打着男生,显得十分暧昧。

我对他们的印象是:恶心。一阵想吐的感觉从胃里冲上来。那时候,夕阳红得特别惨烈,照在江面上像铺了一层血。

5

当然,我还不敢违背冯清的命令,第二天继续调查刘言。这回我没有采取跟踪方式,而是定点蹲守。我一早就在她卖刀的地方候着了。她看到我在,一脸惊讶,但什么话也没有说,径自摆好蛇皮袋,然后掏出那把废刀,就着干巴巴的磨刀石磨刀。那把刀已经被她磨得雪亮雪亮的了,大热天让人看着不寒而栗。我也不搭理她,只是帮她卖刀。突然之间,我和刘言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像朋友更像仇人。我们俩都发恨似的不跟对方说话,但并不阻止对方的行为。

当然我败下阵来,我受不了炙热的夏天只有知了在叫。

我说,刘言你磨这破刀,让我想起了语文课本上的《木兰辞》,“磨刀霍霍向猪羊”。

刘言停下磨刀,忽然“噗嗤”一笑,你才向猪羊呢!

人的关系其实很微妙,可以突然之间变得很亲密,也可以突然之间变得很冷漠。而笑是其中最好的调节剂。我和刘言之间就是这样。我们像一对不打不相识的好朋友聊起了闲天。

我问她为什么总是磨这把破刀。她却告诉我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她说,她在等一场大暴雨。“哪怕是局部的暴雨也好。”她眼神坚毅无比,坚信暴雨一定会在某个时刻来临。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期待一场暴雨。暴雨对我,或者对城郊来说是灾难。城郊地势很低,每次有点什么稍大一点的雨,总能把城郊泡成一个烤蔫了的茄子。如果是难得一见的暴雨,那面对面的人只能漂洋过海来看你了。但我还是很自信地告诉她,暴雨是会来临的,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半个月之后。莱城这地方,我太熟悉了,没有哪一年是不下一场暴雨的。

至于为什么期待暴雨,她说,你想想看,天像漏了一样,一大盆水倾盆而下,地上任何污浊的东西都被洗干净,天会变得更蓝,楼房会变得更清晰,道路会变得更肃穆。你能想象这有多少真实吗?

我闭上眼睛想象不出来,我想象到的全是浑浊的洪水,被冲刷的房屋,以及被困雨中的人的孤寂、绝望眼神。这时候的城郊就会变成一座灾难版的威尼斯水城,皮筏艇穿梭在房屋之间救济那些眼神,每一个受救助的人都成了弱者,他们地位平等、平起平坐、面露关怀之色,好像人人都是对方的亲朋好友。我实在不愿意看到水漫金山。

我说,中雨或者大雨不行吗?

行是行,但是没有暴雨那样壮观。她说,而且你看电视剧吗?电视剧上很多事情都发生在暴雨之中。

我完全不能理解她对暴雨期待背后的逻辑,但我还是出于好奇,忍不住问她,我上次碰到你姐姐刘欢了,那真是你姐姐吗?

刘言原本想点头的,却有忽然“噗嗤”笑出来,说,上次是我哄你的,我化了妆,故意戴了个假发,没想到你会被吓成那样!

“意思是你没有姐姐?更没有一个叫‘刘欢’的人?”

刘言点点头,继续捧腹大笑。

我被她的笑刺激得有些恼火:“别笑了!冯清一直查有没有‘刘欢’这个人呢!她要是知道是假的,是你在骗她,她不会放过你的。”

刘言收起笑,变得严肃,说:“我知道,我也在等她。”随后又继续磨起刀来,雪白的刀刃磨出一层粉红色的泥。

我又问她,为什么要卖刀?她裂开嘴,露出缺了牙的嘴,说,想去补牙,医生说了补补牙至少六百块。看着那能露出风的牙齿,我很是愧疚,缺失的牙齿像一颗毒针一样狠狠地戳中我的心。我垂下头,说了句对不起。

“没关系。又不是你打的。”她笑得更开,牙齿漏出的风得更多。

6

鬼使神差的,我竟然关心起暴雨何时到来,那天晚上我准时收看新闻联播之后莱城天气预报。电视机里穿着职业装的主持人字正腔圆地预报说:“未来两天,莱城将会出现大雨,局部有暴雨。请各位市民注意防范。”暴雨果然如期而至了吗?第二天我看着晴朗朗的天,把这个消息告诉刘言。

“真的假的?”

“绝对是真的。天气预报是这么说的。而且你别看这天现在是万里无云,但天有不测风云。这也许就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刘言显得很兴奋,更加努起劲地磨她的刀,还时不时地看看天上云朵的变化。天湛蓝无比,一丝下雨的迹象都没有。但我和她总能从一些奇怪的现象里猜测出暴雨的端倪。比如一丝虚无缥缈的云丝,比如一处不够蓝的天空,比如飞机飞过时留下的两道“白云”。好像暴雨就藏在这些东西背后。看着她那天真的眼神,我真后悔帮着,让冯清打掉了她的牙。要不然,她该有多好看呀!

忽然,一个身影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是那个在江边搂抱冯清的高个男生。他嬉皮笑脸地学着我们看天的动作,说:“你们在看什么?天上有飞机吗?”刘言明显不想搭理他,头扭向一边,沉默着不说话。我则愣愣地问他,有什么事吗?他很自然用手梳起头发,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约刘言去兜兜风,听说铁路那边的荷塘开花了。

刘言说,我不爱看荷花。

男生不肯罢休,继续纠缠着。我脱口而出:“那冯清呢?”

不知道是“冯清”这两个字吓住他了,还是他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冯清,他的动作明显不自然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灰溜溜地骑着摩托车走了。我目送他而去,在远处的一颗桂花树下看到了冯清怒火中烧的眼睛。我吓得赶紧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她。

但她眼睛里的火一直在我脑海里燃烧,烧得我一下午脸颊通红,耳朵嗡嗡地响,根本听不清刘言在说什么。她以为我生病了,劝我回去休息。回去的路上天空变得阴沉许多,淡淡的乌云也多了起来。

晚饭的时候,主持人说未来三小时内肯定有暴雨,而且还点名了城郊地区。暴雨果然要来了,我顾不得对冯清地害怕,快速地把碗里的饭扒完,飞也似的冲出家门。巷子里已经有些昏暗,天空聚集而来的乌云让昏暗更昏暗,空气中也弥漫着雨丝的味道。我心里轻松许多,踏着轻快的步子朝刘言家走去。

眼前有个黑影,立在巷子中间背对着我。不知道怎的,看谁都像刘言。我轻唤一句:刘言!那人转过身来,竟然是阿园。一旁的暗处,冯清踩着人字拖走出来,一脸冷笑。

“刘言?一个打铁的女仔,值得你背叛我?”

咚,昏暗中一个拳头捶过来,击中我的脸颊,我并没有立即感到疼,而是觉得整张脸都肿胀了,像被注射了局部麻药。

“我是让你去调查,不是让你去跟她鬼混!”

咚,又是一拳。很好,脸肿得很对称了。

“她就没有什么姐姐刘欢!”

这回不是拳,而是脚。脚狠狠地踹中我的肚子,我踉跄倒地。一股怒气从心里喷涌而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胆量。

我大吼:“我就是她姐姐刘欢!她,以后我罩定了!你不许再欺负她!”

冯清愣了几秒,然后冷笑道:“你还长本事了?你拿什么罩?就凭你的细胳膊细腿?”

“凭这个!”

我掏出了那把刘言磨了很久的废刀,对着冯清,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轰隆”,天空电闪雷鸣,把冯清吓了一跳,阿园踉跄地躲在冯清后面。

“从现在开始,我和你们再无瓜葛。”

我忍着痛,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刀,血立即飞溅出来。

突然,刘言从黑暗中冲出来,夺过刀,对着冯清。还没等冯清回过神来,她也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说:“你要是敢再欺负我们,我们就跟你血拼!”瞬间,空间中弥漫着雨水和血丝的味道。哗啦啦,暴雨倾盆而下。

冯清抱头鼠窜,说:“疯了!他妈的两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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