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生活的勇士，也是爱情的懦夫

（一）

我的朋友斑马和他的女朋友董小姐在恋爱八年，同居五年之后分手了。

分手的具体原因不明，斑马的说法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董小姐对婚姻家庭愈发地期盼，一直催着他买房结婚。但是因为他们在杭州工作，房价实在太高，董小姐就希望可以退而求其次回到老家小县城里生活，斑马认为自己处于事业上升期，不愿意放弃积累多年的人脉关系，希望董小姐能再等自己几年，董小姐实在等不住了。

董小姐的说法从复杂的角度讲就是斑马每个周末都会花上大半天都会和一帮狐朋狗友去打篮球、看足球赛、撸串，却不肯花时间陪她看跑男，看韩剧；斑马经常和一个长相犹如平面模特的女同事出去跑业务，董小姐很是吃醋，让他换个搭档，斑马却不肯；斑马经常叫上一帮朋友到他们租的房间里吃饭，打牌有时候还会打到半夜，严重影响她的休息；斑马不肯为了她放弃在杭州几年时间的积累，却不考虑她已经30周岁了，已经成了老家的另类了，诸如此类的原因董小姐最少可以列出十条。

从简单的角度讲，董小姐觉得斑马没有她想象的爱她。

（二）

斑马和董小姐都是我的大学同学，也都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我算的上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人，虽然他们分开了，我还是有经常和他们联系。

这八年的时间贯穿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最美好的青春时光，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烙印，我本以为他们分开之后会撕心裂肺，没想到却是云淡风轻，朋友圈里依然是你发你的球场自拍，我发我的美妆照片，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到杭州找斑马吃饭，带着让他们复合的念头。斑马还是以前的样子，豪爽、要强，明明自己脚上的运动鞋是前年就穿过的，身上那一件皮衣都穿的有些变色，却硬是带我去了一家看上去就不便宜的饭店。

饭桌上还有他叫过来作陪的两个朋友，喝的是他自己从老家带过来的三斤米酒。酒桌上的氛围很和谐，很热闹，充斥着段子、奇闻异事和大学期间的回忆，却唯独没有谈到董小姐。

我不想说的太过突兀，一直在等插话的机会。酒过三巡，斑马问我何时结婚，我告诉他在年底，他连说了两句好的，我就顺水推舟问起他和董小姐的事情。我劝他去找董小姐说说好话，姿态放低一些，再做些让步，以他们的感情复合不难。

斑马其实脸上是有些醉意的，农家的米酒后劲很大，涨的他满脸通红，但说到这个事情他眼睛里都是清明，随口答应了两句再说，再说。

我不知道这个再说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想应该和路上偶遇一个朋友然后对他说下次请你吃饭差不多，他会去提复合的概率应该也和真的请他吃饭的概率差不多吧。

我还在考虑他所说的再说的意思的时候，斑马已经用他惯用的口吻绘声绘色地讲起广告公司里碰到的各种奇葩客户的故事了，脸上是及其真实的哈哈大笑，我们也陪着笑，一桌的热热闹闹，一桌的幸福美满。

那天晚上我们四个人把米酒都喝完了，喝完之后还不肯作罢带着我去ktv唱歌又喝了一肚子啤酒，我作为客人自然是被重点照顾的对象，吃完饭已经走不动路了，斑马和他的另一个朋友搀着我叫了辆出租车把我送回酒店。

在出租车上我已经断片了，迷迷糊糊昏昏欲睡，他们几乎是把我抬进酒店的床上的。斑马把我安顿好准备关门走了，我把他叫了住，再次叮嘱他务必再去争取一下董小姐，我知道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斑马说了声好，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她跟着我没什么好日子的，说完关上门走了。

我几乎忘记了吃完晚饭到酒店的大部分细节，却忘不掉他对我说的这句话，和那脸上带着悲哀漠然的样子。也许那个样子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吧。

（三）

斑马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兼室友。他之所以得到斑马这个名字在于他在一个夏天都交替穿着黑色或者白色的衣服，所以大家叫他斑马。后来我们才知道，他真的只有两件黑色，两件白色的短袖。

斑马的家在一个手机时通时不通的山村里，每到寒假或者暑假的时候我们就很难联系到他。斑马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家里的日子过得不算宽裕，但却有着一种淳朴的大方，对于朋友，他是从不会小气的。

斑马和董小姐是在大二的时候恋爱的，缘于一场实力悬殊的篮球赛。

斑马所在的经管学院篮球队在球场上吊打董小姐所在的外语学院，在领先三十多分的情况之下，斑马依然为了一个界外球竭尽全力，在扑到球的同时扑倒了球场边的吃瓜群众董小姐。

后续的故事无比老套，斑马向董小姐赔礼道歉，问她电话请她吃饭，发现两个人来自同一个县，渐渐就走到一起。

事后我们很怀疑斑马当时救球时的目的。

董小姐的名字由来很简单，没有任何故事，因为她本来就姓董。

大二时的董小姐还没有学会打扮自己，总是留着短头发一副假小子的样子，脸上突兀地立着几颗青春痘，长相在美女如云的外国语学院只能算是中流。

但是斑马给了董小姐一半的校花待遇。

一半的校花待遇是董小姐的要求斑马都会一一满足，譬如走上七八公里只为买杯甜品；在肯德基兼职上几个月只为和她一起在演唱会看台的最后面听周杰伦；骑着车带她逛遍杭州的每一个角落……没满足的另一半是斑马从来不会惯着董小姐，董小姐发起小姐脾气来他是不会逆来顺受的，总要先把董小姐气个半死再哄她开心。

大学里的时间过得很快，董小姐在大学毕业之际做了一个重要抉择，放弃家里安排的工作陪着斑马在杭州好好闯一闯。

哪怕住的是800块钱一个月和别人合租的，属于自己的面积不到二十平米的房子。

（四）

大学生毕业后的生活大多是艰难的，对于没有文凭、没有技术、没有关系的斑马来说更是艰难。

董小姐去了外贸公司上班，刚开始的时候每个月能拿到三千多块钱。

斑马去了机械销售公司上班，刚开始每个月只能拿到底薪，1800元钱。

斑马毕业之后就没有问家里要钱了，也没有花过董小姐的钱，1800元钱总是捉襟见肘，不到月底就早早告罄，加上公司里压力很大，斑马的日子过得并不容易。

斑马不肯认输，不想回到老家的小县城里去，他想留在杭州，这个无比美好他却只能算是客人的地方。

斑马想要摆脱困境，在那一段日子里他每一个顾客仿佛都是他的救世主。一接到客户的电话不管距离远近，不管天气是否恶劣，不管机会多么渺茫他都会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即使大多数时候收获的是一句再也毫无音讯的我再考虑考虑。

斑马想了很多办法来提高业绩。他自己省吃俭用攒出点钱来，叫了几个单位里几个老员工喝酒，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就想从他们那里学些销售技巧。他又开始留起了胡子，把原来的长头发剪成了寸头，就为自己看上去老成一点，能多获得些客户的信任。每天下班了总要到书店里去看看书，不是看销售宝典就是心灵鸡汤，拼命让自己信心满满。

可是斑马不但业绩没有提高，而且失业了。

因为公司倒闭了，斑马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斑马很无力，斑马很无奈。

那一段时间是斑马最低谷的一段日子，在他当时的眼里只有两种公司。一种是他投出去的简历总是收不到回复的公司，一种是他根本没资格投简历的公司。

斑马后来告诉我是董小姐的一句话逼着他走出困境的。

我以为董小姐对他说再待业在家就要和他分手。

其实董小姐对他说的是“工作慢慢找不要紧的，我爸不会看着我饿死的，实在不行我问他要钱。”

斑马不想吃软饭，更不想要未来的岳父的接济。

（五）

董小姐是被富养的女儿，生活在一个小康家庭里，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在董小姐的金钱观里钱是让人快乐的辅助工具，她不会因为租住在一个小房间里感觉低人一等，更不会发愤图强努力赚钱，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愿意，家里还是能在家乡的县城里买上一套不小的房子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大富大贵，而是平平淡淡。

董小姐不想花大力气去做女强人，也不想做一个靠着老公生活的家庭主妇，她只想像写字楼里其他那些女孩子一样，每天上班工作，下班顾家。

小康家庭出生的女孩子通常过得比穷人或者富人家的女孩子幸福，因为她们不会像富家千金一样被同学嫉妒，也不会像穷人家的女孩子一样被人歧视。

在爱情上也是一样，小康家庭的女孩子自由选择的机会相对要大一些，因为不会担心别人爱上你是为了你家的钱，也不用太担心别人以为你只是爱他的钱。

董小姐的收入随着工作经验的增长水涨船高，一路高歌猛进，从三千到五千，从五千到了七千，从四位数突破到了五位数，手机也从苹果4到了苹果6，当然，淘汰下来的手机属于斑马。

斑马找了一份做保险的工作，也许是因为有了一些销售经验的缘故，斑马进步的很快。每天的生活其实没有什么变化，都是在不断地联系客户和东奔西跑，只是生活渐渐有了起色，斑马开始能存下些钱来，为他和董小姐的未来做准备。

斑马的保险之路断绝于一顿晚饭，一顿让斑马现在都记忆犹新的晚饭。

决定职业之路的这顿晚饭的主人公是董小姐的父亲，斑马和董小姐住在一起的事情被董小姐家人知道了。

其实董小姐的家人早就知道女儿谈恋爱了，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同居的地步。但脸上洋溢的幸福、晚上打不完的电话，和回到家没几天就归心似箭的样子是怎么也瞒不过父母的。

董小姐的父亲约了斑马吃晚饭，斑马准备了整整一个下午，重视的程度如同接见国家领导人。

这顿饭的结果是不欢而散。

董小姐的父亲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斑马这么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七，还不如自己女儿穿高跟鞋高的男人，也不能接受斑马非常普通的家庭条件和不稳定的工作。

董小姐的父亲觉得以斑马的现状是无法给自己的女儿幸福的，起码他连在杭州买一套房子的能力都没有，确切地说，是连首付的能力都没有。

斑马能做的只有加倍努力地工作，他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上班的时间越来越早。每次下班斑马总会买些菜回家，自己下厨烧饭，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吧。

董小姐仍然对生活很乐观，她觉得自己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自己的父亲到最后一定会尊重自己的决定的。

董小姐低估了她父亲的决心，因为直到他们分手她的家人依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斑马让董小姐向家人打探一下未来岳父对自己的评价，董小姐的父亲说了个善意的谎言，推说自己不希望有个从事保险业务的女婿，觉得名声不是很好听。

斑马知道董小姐的父亲对自己的不满绝不是因为自己的工作，几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察言观色的能力大大加强，饭桌上董小姐的父亲那张铁青的脸上分明写着大大的不满，他的罪状绝对不只是工作。

斑马的跳槽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痛苦的思考，为了和董小姐在一起，他愿意放弃将近两年的积累。

斑马知道自己在这场争夺董小姐的战争中处于劣势，一开始就割地求和，希望能换来和平。

斑马的历史显然不是很好，因为他不知道割地求和是绝对换不来和平的。

（六）

斑马的辞职并不能换来董小姐家人的认可。董小姐每次一回家就会惊奇地发现，从三姑六婆到同学发小，全部成了她父亲的说客，或是给她介绍对象，或是给她灌输嫁人是女人最大的事业的思想，或是让她回家工作，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她离开斑马。

董小姐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的环境，也不愿意放弃和斑马的感情，在和斑马彻夜长谈之后，商量了一个掩耳盗铃的办法，假分手。

董小姐暂时解脱了碎碎念，不过在家的时间里要和初中生早恋一样地和斑马谈恋爱，打个电话都要假出门买东西。同时变成出名的眼光高，相亲了十多个优秀青年没有一个看的上的。还有一副热爱工作的样子，大谈对于杭州的热爱，怎么也不愿意回老家工作。

斑马又换了一份广告公司的工作，虽然因为路途的缘故每天早上要多上半个小时的路程，但是为了董小姐上班能方便一点他们还是没有搬家。

斑马在广告公司的工作做得顺风顺水，接了几笔不小的单子，颇受领导的器重，这也导致他更加地早出晚归。

事业上稍微平整了一些，但是感情上却出现了一些问题。

斑马和董小姐开始吵架，因为一些长期存在却被忽视的问题。

斑马是个热爱运动的人，有着一个固定的运动圈子，每个周末都会和他们一起去打篮球，看球赛，董小姐觉得斑马平时在家时间就这么少，周末还不肯陪自己窝在家里，便发了脾气。斑马则认为是董小姐小题大做，都在一起已经六七年了难道还真要像连体婴儿一样整天黏在一起啊。

斑马时常会叫些朋友到家里来看球，看完球就一起打打牌，有时候一打就是几个小时，开始的时候董小姐都能容忍，但不知道为什么董小姐越来越不能接受一群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抽烟喝酒打牌，影响自己看电影和睡觉，斑马觉得董小姐脾气越来越差，原来不都能接受么，现在怎么又有意见了，于是又要吵上一架。

斑马有个固定的伙伴一起跑业务，是个长相犹如平面模特，家境也很出众的女孩子，因为工作的缘故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很多。董小姐有些吃醋，有时候不乏醋意地要对那个女孩子点评上几句，当然是没什么好话。斑马总是要帮那个女孩子说话，董小姐就更加不高兴。斑马不知道董小姐为什么会吃醋，因为那个女孩子非常优秀，跟自己是怎么也不可能发生超友谊关系的，但是斑马还不知道一点，那就是在董小姐的眼里，他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了。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埋在地底的问题的破土而出，一个不大的房间经常是鸡飞狗跳，虽然每次吵完都会和好如初，但是问题依然存在。

董小姐对斑马说，明年我一定要结婚了，不管对象是不是你。

（七）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感情里最常见的阻碍，房子。

斑马好不容易存了一点钱，虽然对于杭州城区的房价还是杯水车薪，但好歹加上家里的钱能够上郊区房子的首付。他带着几个朋友一起跑东跑西看房子，希望能找到一个能当做家的地方。

找房子的时间花了很长，终于找到一套位置、价钱都还不错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房子的户型不是很好。

斑马找董小姐商量，董小姐的决策是你再找找吧，这一找又是半个多月。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斑马跑了不下十五个楼盘，但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房子，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G20召开了，直接带来的后果就是房价疯涨，斑马的钱已经不够首付了，以现在的存钱速度，起码还要再存两年。

斑马能等，董小姐已经等不起了，她已经30周岁了。

分开的那一天一切都很平静，唯一不同的是斑马回到所谓的家时发现家里一扫原来的脏乱，变得干干净净。董小姐收拾了几个行李箱自己的东西，也扔掉了几个行李箱的东西。

董小姐没有和斑马说分手的事情，只是说自己在附近另外找了一个小区，要开始慢慢适应没有斑马的生活。

斑马很想挽留，但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斑马觉得自己太过失败，没有能力给董小姐幸福。

董小姐还是走了，离开了她生活了五年的逼仄的小房间。

（八）

后来我和董小姐也一起吃了顿饭，董小姐谈起这段感情说颇为伤感，她告诉我，斑马是个懦夫。

斑马自从和她父亲吃过一顿饭后就没敢和她家人联系，逢年过节也没到她家走上一遭。

她不止一次明示暗示和斑马生米煮成熟饭，让家人被迫接受，斑马却总是不敢让她怀孕。

斑马买房子没有问过她有多少钱，更没有问她家里能不能出点钱。

就连她要走了，斑马都没有出言挽留，要知道只要他开口，她就留下了。

董小姐说，我为了他和家里、和生活抗战了八年，没想到他自己已经投降了，失去了爱下去的勇气。

其实我知道董小姐心里还是惋惜的，脖子上挂着的还是斑马送给她的项链，说到斑马眼神里有种怒其不争的哀伤。最关键的是，她现在还是没有结婚，住在离斑马走路只要十分钟的一个小区。

我请了斑马吃饭，把董小姐和我说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斑马，斑马自嘲地笑笑，告诉我他一直觉得婚姻的幸福离不开双方家长的支持，他不愿意从小被家人宠溺董小姐和家里闹翻，也不希望看到大着肚子的董小姐和自己过着毫无希望的生活。他希望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个既风景如画又高楼林立的地方生活下来，打拼出属于自己的房子和事业，以后可以自豪地告诉他和董小姐的孩子自己的奋斗史。

至于和董小姐的爱情，斑马告诉我，他一定会勇敢起来，像勇士一样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