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影响我一生的稿费单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理事会2024元旦征文活动。)
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当然,也是一个厚重的收获。
一九九五年十月,二十三岁的我,收到了一张来自北京的稿费单。当时,我有几个没想到——没想到第一次投稿便发表了,没想到自己的文章竟然发表在国家级刊物上,没想到稿费竟然有一百三十元。
我猜想,编辑部的编辑也可能有很多没想到——没想到我只有二十三岁,没想到我只是一个刚刚从部队回来的退伍兵,没想到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竟然敢质疑国学大师王国维……
当然,编辑可能更没有想到,这一张稿费单能够影响我一生。
(一)
如果不违反规定,我愿意告诉亲爱的读者朋友,二十八年前我上稿的刊物是《文史知识》,中华书局主办,至今仍然以高品质为人称道。关于这篇文章,有一段让我刻骨铭心的插曲。
高中毕业后,我选择去当兵。我的同学、同乡、后来成了我的恋人、妻子的她则上了大学,读了中文专业。她知道我是一个上进的人,便把她的中文教材还有其他学习资料不时地寄给同样爱好中文的我。在部队,除了训练和偶尔萌动的思念情愫外,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阅读、写作上。《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古代汉语》《文学概论》《外国文学史》《美学概论》《诗经选译》《唐诗鉴赏辞典》《宋词鉴赏辞典》等,我不知读了多少书,写了多少笔记,但我知道我深深地爱上了古代文学,就像迷恋那个一直给自己寄书、写信鼓励我读书的女同学(妻子)一样。
四年后,没有机会参加文科军校考试的我退伍了。女同学大学毕业到一所中学当了语文老师。她没有以我这个大头兵为低贱,接受我了的求婚,成了我的妻子。于是,她每天忙着工作,我每天忙着准备高考。
有一天,妻子上晚自习,我一个人翻看《唐诗鉴赏辞典》,突然在附录中看到了一篇文章,是有关词题的。文章作者引用了国学大师王国维对词题问题的观点作为论据,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记忆的闸门立即开启,几年来对古代文学的学习让我隐约感到作者的论点有问题,论据也值得商榷,包括王国维的论点我也不敢苟同。
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找到手头能够找到的所有资料放在案头,开始在饭桌上用稿纸写了起来。
妻子下晚自习回来,我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写着。妻子也不打扰我,一个人去睡了。不知何时,我感到口渴了,便起身到厨房里灌了满满一壶水。因为房间小,燃气灶放在阳台上。我打开阳台门,把水壶放在燃气灶上点燃便回屋去了。妻子已经进入梦乡,窗外对面的人家早已熄灭了灯,整个楼黑洞洞地。
“啊,太好了,终于写完了。”看着厚厚一摞稿纸,我的心有说不出的高兴,忍不住一页一页数了数,“15页,每页400字,差不多6000字”,我心里念叨着,这可是我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章,而且是学术文章。嗯,了不起,应该给自己点个赞。
“哟,好渴呀,对了,我不在……烧水吗?”我的心骤然一惊,猛然想起还在阳台上烧着水呢。这时,我才发现整个屋子里全是水汽,镜子上蒙上了一层雾,已经照不见人影了。我一下子冲到阳台上。谢天谢地,水壶刚刚烧干,壶底已经红了。如果再晚几分钟,后果不堪设想。
水壶还是烧漏了。“对不起……”第二天早上,我指着烧坏的水壶内疚地对妻子说。妻子说,不要紧,就凭你这劲头,我也支持你。
几个月后,我收到了稿费,特意把稿费交给妻子,“就算我赔你的水壶了!”我开玩笑地对她说。
(二)
一百三十元,对我们来说无异于“巨款”。那时候,我刚从部队退伍回来,还没有工作;妻子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二百元。这笔稿费对我们来说,真是喜从天降。更重要的是,这张来自北京的稿费单极大地激励了我,我写作的热情更加高涨了。可以说,它开启了我的文学人生。
我知道,这篇近六千字的处女作之所以能够在《文史知识》上发表,有偶然的成分。它并不能说明自己的写作水平有多高,但有一点我是肯定的,它告诉我一个道理,那就是,所有的收获都离不开辛勤地付出。
在部队期间,在繁重的训练与生产任务之余,除了读书,我还手写了厚厚一摞书稿,也是在那一年,我出版了第一本书《唐诗名篇典故详析》。而这篇带有学术性质的文章,之所以能够登上大雅之堂,与自己平时的积累密不可分。爱迪生说,成功是百分之一的灵感,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一篇小小的文章,让我切身体会到了勤奋的重要性,并从此一直不敢懈怠。
勤奋,让我有了实实在在的收获——
我因此考上了大学,学了喜欢的中文专业。
我因此成了一名令人羡慕的记者,有机会像徐霞客一样走南闯北,体会什么是诗与远方。
我因此有了异世之师范仲淹、欧阳修,能够追寻他们的脚步,倾听他们的心声。
此后,直到今天,我把理想与现实,生活与生存,为人与为己,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幸运地把兴趣变成了职业,每天可以自由地徜徉在文学的天地里。
(三)
正像面对北国白雪皑皑的世界一样,有些多情的文人喊破嗓子作着优美的诗与散文,传达着无忧无虑的快意,可是,一些大货车司机却因被大雪困在高速公路上无奈地哭泣,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写作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也是一件艰苦的工作。收获自然是喜悦的,但更多的时候,要承受被退稿甚至泥牛入海的寂寞与痛苦。特别是近年来,各种自媒体层出不穷,作家、专家遍地都是,刊物上稿更是难上加难。以我第一次上稿的《文史知识》为例,虽然此后我也曾投过几次稿,但从未再上过该刊,可见,一个平民作者文学道路的坎坷不平。
但是,这并不让我气馁——因为我知道,上不了大刊,并不一定说明我的水平不够,就像当年上了大刊,也不能说明自己水平有多高一样——相反,我享受了生活的馈赠。三十年来,我对文学的执着已经有了足够的回报,不论是精神还是物质,它都无愧于我。我感谢《文史知识》,感谢那个不知道姓名,不知是男是女,不知年龄几何的编辑,是他或者她的慧眼和鼓励,让我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文学之路。
我认识一位农民女作家,她长年生活在大山里,一家人承包了一个果园,远离村庄,远离人群。除了种地、做饭外,她还要放牛、放羊,照顾年迈的公婆。她的娘家远在塞外,虽然思乡却无法回去探望。丈夫虽然爱她,却无法与她在文学上沟通。她是寂寞的、孤独的,但是,艰难的生活磨砺了她的意志,她走进了文学的殿堂。读书照亮了她的人生,写作推开了她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在乡村狭窄孤寂的小道上,手拿放牛放羊鞭子的她,正在挥写着她心中的诗与铺在大地上的散文。
她组建一个文学群,把像我这样的草根作者汇集到一起,彼此切蹉、彼此鼓励,也互相帮助,互相支持,并不时地向刊物、向熟悉的编辑推荐新人、新作。
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是的,还有很多像我、像她一样的人,我们生活在平凡的世界,没有作家的头衔,没有可以随心所欲发表的刊物,但我们却有着一个颗艺术的心,有着早晨从中午开始的勤奋。如果有机会,我愿意像那位编辑还有这位农民女作家一样,或者像简书的伯乐一样,培育一双发现的眼睛,让更多的人在文学的百花园里有更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