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主题: 魔幻现实主义。
反正这个世界就快完了雨已经下了一周了,没有暴雨,但就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地板上都是一层薄薄的水,我那仅有的几件家具在潮湿中迅速霉去,鼻腔中充斥着一股霉味。我决定出去走走。
我没有撑伞,因为雨开始变小了,变成了夹在风中的细雨。街上的人不多,但路对面还是有个大爷撑着棚子在买烧饼,小卖部里的女人低头看着手机,偶尔也向外面望一望。马路就像一个坏掉的水龙头,车就像从中间断而又不停地滴着的水。
路边是正在建的新楼盘,就算是在这个小城里,还是有人不停地建房子、抬高房价,然而人们的工资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涨幅。
路边散落着几截断掉的砖,上面长着几片苔。这苔都是一种黯淡的颜色,让人联想到痰液。墙脚的青苔一点一点地爬上墙去,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正在坏掉。
这时我看到那家伙在街角打电话,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我隐约听到了我的名字,让我觉得他在骂我,在和另一个人(或许是一群人)嘲笑我。
“小兄弟,给点钱吧。”一个中年男人拿着一个不锈钢碗走到了我的身边。
“走开,我很烦。”我瞥了他一眼,继续望着那家伙打电话。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很烦,有的人烦没钱,有的人烦一周有七天,有的人对花露水感到烦,有的人对狗感到烦,有的人烦生命太短,而有的人烦怎么还不死。”
我看着眼前这个高出我一个头的男人,“那你说有人对空气感到烦吗?”
“说不准还真有,这个狗屁世界里还有什么不可能。”
我觉得这个男人有点意思,“我现在很烦,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弄得你烦了就把它毁掉。”
“那如果是人呢?”
“那就弄死他,反正这个世界快完了。”男人有些激动,随后他又平静下来“说了这么多,小兄弟,给点钱吧。”
我把兜里的十块钱放在了他的碗里,这本来是我的晚饭钱,但他告诉了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所以我决定把我的晚饭给他。
男人说了声谢谢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让我觉得我连乞丐都比不上,他下雨都出来“上班”,而我连像样的工作都没有。
我继续望向街角,那家伙还在打电话。我从满是污泥的角落里捡起半截砖,避开砖上的青苔将砖抓紧。让自己烦的东西就毁掉,男人告诉了我该怎么办,但我却没有这个勇气。我的手在不停地发抖。
我压低脚步声,慢慢地接近他。我每接近他一步,手就抖得更厉害。随着我的接近,我渐渐听清他在说什么了。他说:“来啊,砸死我啊。”说这句话时,他仍是原来的姿势,背对着我,手机放在耳边,像是在打电话。但是,他并不是在打电话,他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故意装作打电话的样子,或许连我手里的砖都是他事先放好的。
他转过身来,把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朝向我。我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几次险些将砖头抖落,我不得不用两只手握住砖。我知道我这个样子一定很滑稽。但我不想管这些,现在我只要屏气凝神,毁掉这烦人的一切,或许不是一切,但可以毁掉一部分也总是好的,之后的一切就之后再说吧。
我看见他的嘴角慢慢上扬,就算已经上扬到面目狰狞了,他还在做出努力,让嘴角翘得更高,但没有发出一丝笑声。我知道他在嘲笑我,可是他还长着和我一样的脸呢!
我的腿也开始发抖了。我害怕他,这是事实。他在向我走近,那张和我一样的,此时正笑得狰狞的脸正一点一点地靠近我。我看着我双手握住的半截砖,尽力克制着心中的恐惧,我向他扑去。他没有躲,直接被我撞倒在地。他还在笑,他觉得我不敢再做出比这更过激的什么事了。但他错了,当一个懦夫被逼成了疯子,就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了。
在我撞倒他的那一刻,我的手不再抖了,因为恐惧而瘫软的手臂又有了力量。我将砖头高高扬起。我看见对面卖烧饼的大爷连忙收摊走了。我把砖头重重地砸在他那张狰狞的笑脸上。
我砸塌了他的鼻子,他的鼻翼裂开,血不急不缓地流出来,顺着他的脸一直流到地上。而他就像一具死尸一般地倒在地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我讨厌这种家伙,都要被人打死了,还不忘用那扭曲的笑脸羞辱别人。
我很烦这个人,我更烦这张脸,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我要将这些通通砸碎。
我再次扬起手臂,这次,我看见小卖部里的女人正慢慢地向里屋移去。但我不想管这些,我砸向他的额头。一声闷响,他额头上的皮肉绽开,我感觉到了他的颅骨裂开。他的脸上已经流满了血,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到这令我更加兴奋。他大概已经晕过去了,真好。
我朝准他额前的伤口再次砸去,我不仅要将他的颅骨砸裂,我还要将他的颅骨砸碎,我要砸烂他的脑髓。数十次挥起砖头后,我的手臂有些酸痛了,但他那肮脏的血臭味吸引我又一次砸下去。我看到路上有几辆车停了下来,我知道那些家伙在用手机拍我。妈的,有些人的癖好就是看着一个人如何疯掉!
我听到远处有警笛声在徘徊,地上这家伙的头已经被我砸成了一摊肉酱。我直起身来,用力将砖头砸在他那摊肮脏如排泄物的脑浆上,血、脑浆和碎骨的粘稠混合物溅到我的身上。我现在该跑了。或许这砖上可以采集到我的指纹,但我也懒得管了,反正这个世界就快完了……
我朝路边的小巷子跑去,巷子里空无一人,因为他们都都在屋子里看着我呢!我现在要是被警察抓到,可能判个无期,最坏也不过死刑。这些我都不怕,我最烦的是审问。他们会问我为什么要砸死他,并已经在脑子里替我做出了各种回答。但我会回答,因为我讨厌他。然后他们会问我为什么讨厌他?这就是我最烦的,讨厌就是讨厌,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理由?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他们,可这样的回答会让他们觉得我是故意隐瞒什么,于是他们会不停地问下去。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已经把你所知道的全都告诉别人了,可别人还是觉得你有什么瞒着他,而且正因为你把很多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们会觉得你所隐瞒的一定是更为重要的事。这就是这个狗屁世界的狗屁逻辑。
他们最后当然问不出结果来,就像你问我狗为什么要吃屎,我除了骂你是个傻逼以外再也做不出其他的回答了。而就这种事而言,他们一定会觉得我是个疯子,发疯了才把他砸死,说不定最后没给我判刑,而是把我送进了疯人院。但他们也没错,在某种程度上我已经是个疯子了。这个世界本就是一团糟,你却偏要将它看得有条有理。这就是我要跑的原因。
我跑出那条巷子,又跑进另一条巷子,最后我进了一栋废弃的旧公寓,听说这栋公寓马上就要拆掉了,然后盖上一栋新的大楼。我跑上楼去,跑到四楼时实在没了力气,便坐倒在楼道里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直觉告诉我现在是第二天了。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和楼道里腐烂般的恶臭混在一起,令我作呕,这种地方或许真该拆掉了。借着楼道里微弱的光线,我看见我对面的墙壁上画着什么:是那种小孩子惯用的画法,不成比例的两个人,用简单的线条构成的手臂拉在一起,上面画着一个圆表示太阳,太阳上还画着一张笑脸呢!真是可笑,但我哭了,而且我从来没有这样大声的哭过,哭声被这阴暗的楼道不断放大。
无意间,我的手碰到一个东西,我拿起来,是那块砖头,血已经渗透了整块砖。我看到砖上那一小片青苔,它在我面前开出一朵花来。那样柔白的一朵小花,扎根在这渗吸了脏血的砖里,而这朵小花似乎正一点点染上血色。我哭得更伤心了。
震耳的爆炸声伴着墙壁的颤抖传来,是他们在炸掉这栋公寓。楼顶坍塌,砸在我的身上,将我砸成一摊肉酱,一如街上的每一摊肉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