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教学法与传统外语教学法的主要分歧（论文版）
摘要：聆听教学法是随着个人化、便携式音频设备的普及而发展起来的一种外语教学法。聆听教学法主张语言输入训练应当以聆听为主要形式，外语教学应当以“突破听障”为首要任务。聆听教学法的主要观点包括（1）语音属于语言的本体，文字是语言的外围衍生物，二者是本末关系。（2）聆听是以语音为载体的语言输入训练。（3）语言输入训练包括四个部分：语言材料的呈现、语言材料的理解、语言材料的记忆和语言材料的内化。（4）聆听理解是语音、语法、语义的瞬间综合判断。（5）成年人仍然具有强大的语言习得本能。在外语教学的理论方面与实践方面，聆听教学法与传统教学法存在一系列重大分歧。
一、聆听教学法出现的历史背景
在两千多年的人类历史长河中，人们设计和使用的主流外语教学法多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以文字为中心，而不是以语音为中心。不管是语法翻译法还是交际教学法，都不例外。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为古人和前辈愚蠢，而是因为科技条件的限制。个人化的便携式音频设备直到上世纪80年代才得以普及（在中国要等到90年代），在此之前，一切主张“聆听领先”的教学法（listening-first approach）都是不可能得到真正实施的。
但是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历史出现了吊诡的一幕。世界各国的不少外语学习者、教师和研究者开始自发地采用聆听法，并且取得了良好的学习效果。然而直到今天，这种方法仍然被主流外语学界视为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而大多数学生，仍然需要花费十多年的时间，来学习一门他们永远也无法真正掌握的语言。历史的惯性，令人唏嘘。
二、聆听教学法的基本情况
2.1 聆听教学法的发展情况
聆听教学法是随着个人化便携式音频设备的普及而出现的，萌芽于上世纪80年代，于90年代在国内外全面兴起。
钟道隆的逆向法（听写法）在国内影响较大，受到过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等多家权威媒体报道，在英语学习爱好者中享有很高知名度。代表作为《逆向法巧学英语》。钟道隆听写法强调逐字听写原声录音，绝不能查看录音文本。
徐火辉的原典英语是国内聆听法的另一个重要分支，强调聆听先行和无意识学习。其典型操作方法为“321X”流程，即先听3遍，阅读2遍，再听1遍，最后做记忆和语言产出训练。（徐火辉等 2016：54）代表作为《中国人英语自学方法教程》。
钟氏和徐氏的差别主要在于，钟氏主张聆听中绝不可以看录音文本，徐氏主张听录音3-5遍后应当看文本； 钟氏强调有意识学习，徐氏强调无意识学习。钟氏的研究主要是经验总结，徐氏的研究从生成语言学和脑科学出发，进行了富有开创性的探索。
另外，韩国郑赞容的《千万别学英语》在国内也有较大影响力。郑赞容的方法可以简单总结为“听写+查阅英英词典”。郑赞容也主张聆听训练中不可参考录音文本。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日本的野中泉（Isuzu Monaka）在语流音变教学方面的研究成果。她的著作《学会听说地道美音》于2003年被大连理工大学出版社引入国内。语流音变是聆听教学法的一项关键技术，因为对音位和音位变体的深刻认识，是听懂英语的先决条件。
进入21世纪后，在互联网和信息技术的推动下，聆听法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首先，是电子版发音词典的出现。2003年，剑桥大学出版社推出剑桥发音词典（English Pronouncing Dictionary）1.0版，该词典的电子版具有比较强大的查词能力。从此以后，根据发音查找生词成为了一种可能，这极大地方便了聆听法的实施，为聆听法的发展注入了强大的活力。
2005年，美国的Jeff Mcquillan博士创办的ESLpod网站（www.eslpod.com）问世。ESLpod要求学员用聆听的方式学习英语，所制作的录音材料用浅显缓慢的英语对学习内容进行解释。在苹果iTunes教育类播客中，ESLpod下载量长期雄踞第一。根据ESLpod官网首页显示，其全球学员数量已达到127万人（2017年9月25日数据）。
2007年，Aboboo软件在中国问世。Aboboo的断句和复读功能十分强大，且提供海量的英语音频资源，这为聆听法的实施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条件。
到目前为止，聆听教学法的著作和研究方法，多存在较强的“山寨感”、“商业味”和“民科”气息，难以得到主流学界的接纳和认可。笔者在聆听教学法的长期实践和思考中，逐渐领悟到“聆听的本质是以语音为载体的语言输入训练”。以这个定义为起点，笔者尝试构建出一个完整的聆听教学法的理论体系。
2.2 聆听教学法：定义和主张
首先，“听力”是listening一词的误译。按照这种翻译逻辑，reading应该被翻译成“读力”。相信读者马上会发现“读力”是一个多么乖谬的词。所以我们不使用“听力”这个术语，而代之于“聆听”。聆听一词，首先由徐火辉在外语教学研究中使用（徐火辉：2016）。笔者将“聆听”定义为“以语音为载体的语言输入训练”。
聆听教学法有两种含义。第一种含义，主张聆听在外语教学中具有先导性、基础性和主体性地位的一切外语教学方法体系。
第二种含义。特指在理论上已经走向成熟，对“聆听”等关键概念有明确定义，且具备完备逻辑体系的聆听教学法。
本文在谈论聆听教学法的发展历史时，取第一种含义；在谈论聆听教学法的理论体系时，取第二种含义。
聆听教学法的总体主张：语言输入训练应当以聆听为主要形式。
聆听教学法的核心主张：外语教学应当以“突破听障”为首要任务。所谓“突破听障”，指的是学习者通过聆听训练，获得语音、语法、语义的瞬间综合判断能力。突破听障意味着学习者大脑中已经形成健全的语音、语法、语义系统，且这三个系统可以有效地协同运作。突破听障后，学习者会产生语言与心灵合二为一的优良体验，进一步学习外语会如鱼得水、轻松自如。
2.3 聆听教学法的理论体系
首先申明，聆听教学法的理论依据并不是Krashen的“输入假设”，因为假设是不能拿来做理论依据的。笔者将聆听教学法的理论体系总结为两大主张（见上节），两大理论依据、三项基本命题，三项事实依据和三项关键技术。
2.3.1聆听教学法的两大理论依据
（1）语音属于语言的本体，而文字是语言系统的外围衍生物。索绪尔将语言符号定义为“声音模式”与“概念”紧密结合的双面心理实体(Saussure 2001：66）。根据这个定义，文字根本就不是语言符号。在语言教学的领域内，语音与文字的关系不仅仅是传统上认为的第一性和第二性的关系，而是本与末的关系。以文字为中心开展语言教学，是一个巨大的根本性错误。
（2）语音的历史超过十万年（Aitchison 2002：F34），而文字普及的历史不超过一百年。如果我们相信进化心理学的基本原则，就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人脑对语音有高度的亲和力和敏感性，对文字却不然。当然，这种亲和力和敏感性要经过长时间、高质量的聆听才能形成——不管是儿童还是成人，也不管是母语还是外语。
2.3.2 聆听教学法的三项基本命题
（1）聆听是以语音为载体的语言输入训练。
（2）语言输入训练包括四个部分：语言材料的呈现、语言材料的理解、语言材料的记忆和语言材料的内化。（内化是大脑对长期记忆中的信息进行无意识加工和重组的过程）
（3）聆听理解是语音、语法、语义的瞬间综合判断。
2.3.3 聆听教学法三项事实依据
（1）大规模语言测试的数据明确表明，聆听能力对总体语言水平起着决定性作用。徐火辉对托福考试深圳考点2007年1月至2009年9月的1615份测试样本进行了分析。发现在总分排名前30%的群体中，听力得分（标准分，下同）平均值在四个单项（听、说、读、写）中最高；在总分排名50-90%的群体中，听力得分平均值在四个单项中最低。（徐火辉等 2016：41-43）聆听水平对其他三项语言技能表现出显著的“上拉”和“下踹”效应，说明聆听是语言学习的“源动力”，也说明“突破听障”是英语学习最重要的关节点和分水岭。
（2）聆听法有着大量成功的个案。无论是钟道隆的逆向法，还是徐火辉的原典法，还是美国ESLpod，都教出了大量优秀的学员。一个知名度较高的个案是广东省的钟琬婷。钟琬婷从7岁起在其父亲的指导下用聆听法学习英语。2002年，钟琬婷参加中央电视台第三届“希望之星英语风采大赛”，获得广东赛区决赛小学组冠军。2005年，13岁的钟琬婷首次参加剑桥雅思考试（IELTS）取得了阅读9分、听力9分、口语9分、写作7分，总成绩8.5分的成绩，为当年全国最高分。个案不是强有力的科学证据，但是当个案大量涌现的时候，就应当引起重视了。
（3）阅读困难症的普遍存在。根据国际阅读困难症协会（International Dyslexia Association）的报告，美国5-6%的学童受阅读困难症的严重困扰，而人群中高达20%的人有不同程度的阅读困难症症状（IDA 2012）。中国的相关数据笔者没有找到，但推测应当与美国接近。用阅读法来学英语，对受阅读困难症困扰的学生无疑是一种巨大而长期的折磨。
2.3.4 聆听教学法三项关键技术
（1）音频文件断句和复读技术。Aboboo软件的强大的断句和复读功能为聆听法的实施提供了重要保障。
（2）利用发音词典，根据发音查找生词的技术。剑桥发音词典（电子版）具有强大的查词功能。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学习者用此法可以查出70-80%的生词。
（3）语流音变训练技术。野中泉首创的语流音变教学体系可有效解除学习者语音辨识方面的诸多困扰。之所以在“音变”前面加上“语流”二字，是强调学习者要在真实的语流中获得对音位和音位变体的正确认知。
2.4 聆听教学法的实施方法与实施效果
聆听的种类很多。从是否参考录音文本的角度区分，可分为完全聆听和不完全聆听。从录音材料的数量区分，可分为有限聆听和无限聆听。从学习场景区分，可分为课堂聆听和自主聆听。从是否包含交际互动，可分为接受式聆听和交互式聆听。从学习的精细程度区分，可分为精听和泛听。从是否要求笔录文字，又可分为听写式聆听和领会式聆听。
每个子类又有不同的变种，例如听写式聆听，可分为逐句听写和隔句听写。下面介绍比较适合课堂教学和聆听初学者的隔句听写法。
教学准备：
时长约2分钟的英语音频材料，用Aboboo断好句（假设共20句）。将录音文本中排序为偶数的句子抠掉，留空。然后打印出来备用。
步骤一：语言材料的呈现
教师播放录音3遍。要求学生听的时候一定要集中注意力，不要在意听不听得懂。
步骤二：语言材料的理解
（1）教师将事先准备的文字材料发给学生，学生阅读一遍。
（1）教师播放录音，每句复读5遍（有文字的部分播放1遍）。学生将录音逐字听写下来。听不出的先空着。
（2）学生打开剑桥发音词典（电子版），根据发音查找听不出的单词。
（3）学生使用同义词词典、搭配词典、汉英词典和百科全书查找其他听不出的单词。
（4）学生互相讨论，推敲出仍然听不出的单词。
（5）教师向学生展示全部录音文本，并再次播放录音。
注意，聆听是语音、语法、语义的瞬间综合判断。教师要提醒学生每句话从语音、语法、语义三个方面考察和推敲。切忌“死听”，也就是听音不听语法，听音不听语义的做法。
步骤三：语言材料的记忆
选出有用和精妙的句子，教师播放其录音，学生口头复述（跟读）。复述须达到准确流畅的程度。千万不要看着文字材料背诵或朗读，要确保语言材料以语音的形式进入大脑。
步骤四：语言材料的运用
（本部分只适用于已经突破听障的学生。）
老师挑选出有用的词语和结构，让学生做造句、翻译等语言产出练习。也可以做问答、篇章复述、作文等产出性练习。
聆听法拥有大量成功个案。读者可查阅《逆向法巧学英语》、原典英语自学法官方网站、以及ESLpod官方网站。当然，学习者因为各种主客观原因而浅尝辄止或半途而废的情况也不鲜见。总的来说，聆听法仍然缺乏严格科学实验的检验。
根据我们的教学经验，聆听法的优点突出体现为两点。首先是效率高，零基础的学习者，每天学习2-3小时，一般在1-2年之内可达到英语专业八级优秀水平。第二是学习者的发音地道，30岁以下的学习者，发音基本上可以达到英语母语者的水平。
需要注意，聆听法需要3-6个月的训练，突破听障之后，才能充分显现出优越性。一个突出的表现是遇到生词可以一遍记住，尤其是采用听写法的情况下（这和儿童学习母语词汇的情况十分相似）。
聆听法具有良好的学习体验。根据我们的教学经验，训练3-6个月后，学习者听英语就像听家乡话一样亲切。学习者在聆听中会感觉语言直接进入大脑深处，与自己的身心融为一体。按照要求严格训练的学生，会逐渐对聆听训练产生强烈的喜爱和依赖。
三、聆听教学法与传统教学法的分歧
本文所说的传统教学法是国内现行的以交际教学法为主要指导思想的教学方法体系。传统教学法的具体做法，以教育部2003年《普通高中英语课程标准》（实验）为主要参照。
3.1 语言输入训练方式上的分歧
传统教学法采用重阅读、轻聆听的方式，或者阅读与听力齐头并进的方式（聆听教学法认为传统的听力训练并不是合格的语言输入训练）。
聆听教学法认为，语言输入训练应当以聆听为主体，要尽可能让语言材料以语音的形式进入学习者的大脑 。聆听为主，阅读为辅是贯穿外语学习全程的基本原则。
3.2 对聆听的本质、地位和方法的认识存在分歧
传统教学法对聆听（listening）的本质认识比较模糊（“听力”一词没有公认的或有影响力的定义），并且将聆听和聆听理解混为一谈（即认为“听力”就是“听力理解”）。
聆听教学法明确将“聆听”定义为以语音为载体的语言输入训练，并且指出“聆听理解”是“聆听”训练的一个组成部分。
传统教学法认识不到聆听的重要地位，将之视为与说、读、写并列的一项技能。
聆听教学法认为聆听是语言输入训练的主要方式。
传统教学法把“听力”当成语言学习的技能目标，聆听教学法将“聆听”当作语言输入的基本手段。
传统教学法认为，听力训练的目的是获取关键信息和完成交际任务。所以普遍采用“听关键、抓大意”的训练方法。
聆听教学法认为，聆听训练的目的是进行有效的语言输入，所以要求学习者对聆听内容从语音、语法、语义三个方面进行精准和全面的掌握。
由于认识不到聆听的目的在于“语言输入”，所以传统听力教学中没有“记忆”训练环节。而聆听教学法在聆听理解的基础上，还设置了专门的记忆训练环节（通常采用句子跟读或复述的方式，练习中只能听录音，不能看文字）。
传统阅读训练往往会融入一定的语言产出训练，但传统听力训练中却没有语言产出训练。聆听教学法比照传统阅读教学法，设置了语言产出训练。
3.3 对语言产出训练的时机存在分歧
传统教学法在一开始就鼓励学生“大胆开口说”。
聆听教学法认为，在学习者突破听障之前，不宜进行语言产出训练。Krashen 指出，外语学习之初强调“说”不仅浪费时间而且有害，因为它占据了可以效果更好、更多地用于提供输入的时间。强迫学习者在内化所需语言规则之前就开始说会引起学习者焦虑，并容易犯以后难以矫正的错误。
3.4 对语音学习方法的分歧
传统教学法使用模仿的方法教授英语发音。聆听教学法认为通过模仿训练不可能获得纯正的发音。 因为语音学习的关键在于获得对音位的认知。而模仿训练中，模仿的对象却是音素。实际教学中，模仿训练获得的成果容易退化。而且很多学生通过艰苦的模仿训练获得的发音，在普通人听来似乎很标准，有洋腔洋调的味道，但在英美人士和训练有素的人听来，却有很多显著的缺点。
聆听教学法认为聆听训练是获得地道发音的唯一方法，只有在聆听训练中，学习者才能获得对音位和音位变体的正确认知。
3.5 在词汇学习方法上的分歧
传统教学法中，单词记忆是一大难题，各种单词记忆法层出不穷。汪榕培、王之江（2013：327-342）总结了大大小小将近20种单词记忆法。
聆听教学法认为，只要采用合适的语言输入训练方式，单词无需刻意记忆。
笔者在教学实践中发现，凡是突破了听障的学生，在聆听（听写训练）中遇到生词基本上都可以一次记住（不需任何复习），和儿童学习母语的情况十分相似。而未突破听障的学生，在阅读中遇到生词记忆很困难，往往要在不同的语境中遇到3-5次才能记住。
3.6 在语法学习方法上的分歧
传统教学法受应试教育的影响，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用于教授罕见语法现象。
聆听教学法则在在真实的语料中，反复锤炼常见语法规则，实现语言规则的内化。
3.7 对成人语言习得能力认识上的分歧
传统教学法认为，成人已经基本丧失语言习得的本能。其主要理论依据是语言习得关键期假说。（注意，只是一个假说！另外，即使成人真的已经丧失语言习得的本能，也不足于推翻聆听教学法的主张。）
聆听教学法认为，成人仍然具有强大的语言习得本能。其主要事实依据是用聆听法取得学习成功的大量个案。
3.8 在理论路线上的分歧
从深层次上来讲，传统教学法走的是“交际”路线，聆听教学法走的是“认知”路线。
四、结论
从上一节的对比可以看出，相比起传统教学法，聆听教学法在理论和事实两个方面，均呈现出巨大的优势。但聆听法的效果仍需要严格的科学实验的验证。一个最简便的实验方法是，找一所大学做试点，规定学生只有在通过听障测试之后，才能够参加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这样两年之后，学生的学习效果就可以看得很清楚。
本文介绍的聆听教学法，构筑在严格的逻辑推理的基础上，其合理性难以辩驳。所以聆听法势必成为未来的主流外语教学法。这种方法不仅可以有效提升广大学生的学习效果，也为外语教育的科研开辟了新的广阔领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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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rashen，S． The Input Hypothesis: Issues and Implications［M］．New York，NY: Longman，1985．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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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沛. 钟琬婷综合情况简介.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cc442660100e5b1.html. 201709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