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轮回
文/竹衣
有道说，四季轮回，渐远还生，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还。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四季，山水草木，缺一不可。四季先生，掌管四季轮回。
在四季先生的庭院中，有着四季的花儿。春天，百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好不热闹；夏天，荷叶莲莲，清秀芳泽，仿若有阵阵凉意；秋天，桂花艳压群芳，香飘四溢，沁人心脾；冬天，寒梅腊月，冰芳霜泽，令人惊诧。
有一枝照水梅，每每冬日时，它便会脱颖而出，香味尤其好闻且浓。其一枝的一朵花，名叫水涟。
一个平常的冬天，好不容易四季先生能够有半刻的清闲。去做点什么呢？四季先生想了想，走出了家门。
家门前，是一片广阔的庭院，有着四季的花儿。此时正值寒冬，一场大雪莅临了这片区域。鹅毛柳絮般的雪花，轻轻地飘洒下来，铺满了整片庭院。
这片庭院，是人间的缩小版。雪精灵，一同降临在人间。
千枝万朵梅花应雪而开。一夜间，花香自来。
四季先生少有地出了家门，在屋檐下的藤椅上轻轻坐下，仿佛怕惊扰了这一份宁静。盖着一条毯子，泡一杯热茶，静静欣赏这往日里孤芳自赏的梅花。闻着花香，一抹似有若无浅浅的微笑攀上嘴角。
四季先生笑了，太阳出来了。这个冬天，水涟喜欢上了四季先生。
过了会，四季先生放下茶，披上披风，走上横亘在庭院中间的石子小路。
在四季先生的眼里，花儿全都是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亭亭玉立，却又无畏风雪严寒，透着花木兰的身影。
到了水涟前，使人愉悦的香味，让他停下了脚步。水涟没有别人的妖艳妩媚，独有一份清纯美好。鬼使神差下，四季先生摘下了水涟，放在了窗台上的花瓶中。
水涟每日都是两只手撑着小脑袋，歪着头，看着四季先生处理公务。他仿佛有做不完的事情。每当这时，水涟就会说：
“先生先生，我们出去玩吧，你看，太阳出来啦！” 水涟兴奋地跳起来，小手指着窗外阳光照耀得金光闪闪的雪地。
四季先生温柔地笑着，看着水涟，他说：
“乖，我还有好多事情，不处理完，人间就会遭受苦难，如果你想玩的话，那就出去找你的小伙伴去吧。”
“不，”水涟摇了摇可爱的小脑袋，“要玩就和先生一起去。先生不去，我就陪先生一起。”
四季先生笑了笑，“好。”
为了不让水涟太过孤单寂寞，四季先生便常常外出。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多了些。
水涟还会常常给四季先生编些花环，并找些水仙来，放到家中，使这个毫无生气的家，第一次有了家的味道。
人间总是有许多棘手的事情，比如大雪封山啦，雪压塌房屋啦等等。雪精灵只能在冬季出来玩，一向活泼好动的它可闷坏啦。一阵玩闹过后，人间便是一场劫祸。
偏这雪精灵又极其不听话，有着一股子小孩脾气，倔得像头牛。
这不，这次，雪精灵到了一座山城玩耍。这里四面为山，土极倔，难以开凿，仅辟了一处山洞，凿了一条轨道，与外界连通。
雪精灵的这一番瞎闹，那好家伙，雪整整下了五天五夜。大雪纷飞，严寒包裹了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城。城里的人难以外出，因为雪已经到了门的几乎四分之三的高度。一开门，雪便想灾民般涌了进来，不让人有喘息的机会。
与外界连通的线路早已经切断了，每户人家只能靠着存粮过日。至于柴火，大部分人家早已经烧光了，只好再将棉被裹得紧些。
这是一个比较落后的小山城，隧道是近些年才发掘好的，即便如此，交通依然不便。大部分人家，仍然是草屋茅舍。土砌成的墙，不比钢筋水泥，寒冷随时透过门缝，墙缝，以及任何地方钻进来，袭击人们。
雪已经下了五天五夜，并且还在下着。
已经有好些人或冻死或饿死了，消逝在这个世界上。
今年的雪精灵，由于日积月累的怨恨，尤其得不听话。往年四季先生都是强制让它顺从，但今年它反抗尤其强烈，使四季先生有些拿它没办法，每日都烦心着此事。
水涟逐渐有些看出来了，歪着头问：
“先生，你怎么了？”
四季先生便将苦恼的缘由告诉了水涟，接着一声叹气，又说：“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水涟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沉默不语。
第二日，水涟不见了。
四季先生一大早起床就不见水涟。往日，她都是坐在窗前，然后对四季先生笑着说，
先生，早啊。
四季先生在她常在地方不见她，便微皱起了眉头，四处寻找。
四季先生仿佛失了神般，心想着，这家伙，能去哪儿呢……
家中寻不见，便出门。到庭院里，问了问几株梅花后便明白了。
梅花们都说，水涟在夜里出去了，急匆匆的样子，从未有过。
她终是……厌烦了这种孤独的日子……我早就应当想到的……她迟早会离开……她从不属于我……她只属于这天地……属于她自己……不应当被我所禁锢……
“……罢了罢了……离开了也好……”
四季先生喃喃自语，眼里失了往常的笑意，尽是忧愁。
四季先生心里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离去，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无助感。
他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在乎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只好打起精神，继续想办法对付雪精灵。
对于此时的雪精灵，随着雪的变多变厚，寒冷越来越深厚，它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强制的成功率也几乎成了零。
烦心之时，他常常会外出，或者照料水仙。看着橱柜里拜访的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花环，水涟的影子总在他面前浮现。
“先生，你说，好看吗？”
“好看……”
他喃喃自语，仿佛看到水涟在面前，头上戴着花环，问道。
“你究竟去了何方……”
过尽千帆，是你，亦不是你 。
过了几日的一个早晨 ，四季先生刚起床，便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雪精灵离开了小山城，风暴平息了。
心中浮上许多疑惑，但却还是喜悦占了多数情感。这大概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笑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四季先生缓步走向木门。
“有人在吗？没人的话，我可要擅闯了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几丝笑意。
一下子，四季先生笑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兴。他快步走过去，恨不得能立即飞到那。
门开了，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眉目含笑，秀发在风中微动，纤手向四季先生晃晃，小脑袋歪了歪，
“先生，你想我吗？”
四季先生没有回答，一把抱住了水涟。
“……想……很想……”
水涟看不到他的脸，只是闻到他的发香，依然那么让人心安。
他们俩一起进了家门，四季先生抓着水涟的手，攥得很紧，好像生怕这小家伙溜了似的。
四季先生按着水涟的肩膀，让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旁边，轻轻地抓着水涟的手。
“你去哪里了……”
水涟靠在四季先生的肩上，说，
“我去了山城，让雪精灵离开了。”
四季先生像被针刺了一下，立即抓着水涟的肩膀，面对面地问她，
“你怎么做到的？！”
水涟笑了笑，
“我在那儿开满了梅花，然后又去找花仙子，让那开满了水仙，风信子等等。我告诉雪精灵，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有压迫就会有反抗，有黑暗就会有光明，世界上永远不会有绝对的黑暗。我还告诉它，世界上其他地方没有下雪，为何不去那边玩玩呢？总之，我说服了它，让它离开了。”
“你辛苦了……” 说着，四季先生将水涟揽入怀中。
“不辛苦不辛苦，我只要想到是在帮你，心里就充满了幸福。” 水涟抬起头，朝四季先生笑了笑。
“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强制行动，强制只会让他人和自己都不舒服，好吗？”
“嗯好……只有你在我身边，我都听你的。”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水涟和四季先生每天都生活得很幸福快乐。
“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水涟暗暗地想，看着窗外逐渐融化的雪。
春天要到来了，严寒逐渐失去了张牙舞爪的神气，褪去了锋芒。太阳成了常客。
水涟开始逐渐变得虚弱了。
“你看，春天要来了……”
四季先生抱着水涟，看着窗外。
“是啊，春天来了……”
……
庭院里的梅花开始谢了。
四季先生开始整日整日地陪着水涟，连公务，也是搬了张桌子放在床边办公。
这天晚上，水涟躺在四季先生怀里，声音似有若无的。
“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遇见你……我喜欢你……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我知道……你不善言辞……还害羞……你从没有说过一句……喜欢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听你说一次……”
四季先生沉默了，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他静静地看着窗外。
“……我，”
“……喜欢你。”
……
可是没有回应了……
四季轮回，万物有道。
照水梅谢了。
四季先生低头一看，水涟已经去世了，含着笑。她没有听到那句话。
一滴晶莹的东西滑落脸颊，滴落到水涟脸上。
一滴，两滴，三滴……
越来越多。
四季先生抱着水涟失声痛哭。很久，很久。
……
春雨一场，新的一年开始了。
万物充满着生机。
萌芽的时候来了，它们如饥似渴地喝着春水，想要长得比别人都壮实高大。
四季先生已经一两个月没有出门了。水涟不在了，他憔悴了许多。
自打水涟去世以来，四季先生就一直埋头苦干，因为只要一停歇下来，他就想起了水涟，想起了他们之间的这种，想起了那个夜晚，想起了那句她还没听到的话。
一两个月过去了，由于他的努力苦干，他终于到了没有事情可做的时候。
“你还好吗……我喜欢你……”
他喃喃自语，然后便径自出了门，到了这片水涟最喜欢的庭院处。
他不知道该去哪，只是慢慢地走着，没有目的和方向地走着。
桃花开了，很美，有着水涟的清秀动人。可她不是水涟。
鸢尾花开了，很美，有着水涟的活泼可爱。可她不是水涟。
……
他不自觉地走到了当初遇到水涟的地方。那里抽了新枝，发了新芽。
一个小女孩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样子，仿佛还没睡醒。
见到四季先生，吓了一跳，歪着头说，
“你好啊，我叫水涟，你是谁啊？”
“水……涟？”
“嗯呐。”
四季先生笑了，他一把抱住了水涟。
“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水涟不领情，挣扎着推开了四季先生。
“你是谁啊，什么找到我了……我才刚出生好嘛？！” 水涟生气地鼓着腮帮子，小手插着腰。
“刚……出生？”
“对呀，我是新发的芽。”
四季先生明白了，眼前是水涟却又不是水涟。每一年，水涟都会死，又会重新生长。同一处地方，同一朵花， 同是水涟，却也不是当初的她了。
四季先生温柔地笑了笑，向水涟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四季先生，很高兴认识你。那么，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嗯！”
“那么，跟我回家吗？我的朋友。”
“嗯……好！”
水涟笑了笑，将手搭在四季先生的手上。她活泼天真的样子让四季先生又想到了曾经的水涟。
四季先生和水涟牵着手走向家门，水涟蹦蹦跳跳的，没个停歇。
……
“我喜欢你……”
四季先生轻轻地说道。
“啊？我也喜欢你……嘿嘿”
水涟说道，笑了笑。
愿四季轮回，照水一生。
只要与你相伴，每一天都是开心幸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