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殇
#白马声慢,我自手书#
梨花殇文/墨染月
含月国龙元年三月十四,梨花漫舞,恍如当年。
含月国将军项子翊受皇命,带兵进攻西凉国,逐一夺其城池,占领都城,大获全胜。
身披银鎬铠甲,项子翊从宣政殿走出,往日如星般璀璨的双目间掩映着疲倦。这一仗整整打了三年,在这三年里,他和士兵们在营中同吃同住,布局战事,亲自带兵,几次险些丧命,让他消瘦了不少。
一身黑衣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将军。”
项子翊抬手揉了揉发痛的眼角,“她有消息了吗?”
“在醉月楼发现了一位姑娘与将军寻找之人极像。”那男子回答道。
“醉月楼?从前从未听过,是什么地方?”项子翊不禁伫足反问。
“将军三年在军营甚少听闻京中之事。醉月楼乃两年前兴起的一座艺楼,是达官贵人,权贵显赫的聚集之地,此楼大都是因醉月姑娘的美貌与才情而出名,故便命名为醉月楼。醉月姑娘就是为将军寻找的那位姑娘。”
“醉月,醉墨?”项子翊蹙着眉喃喃道,“快带我前去。”
呦,这不是项大将军么,还未恭喜项大将军凯旋,封官加爵呢!”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拱拱手向项子翊道。
“李大人过誉了。子翊只是受皇命而已,不曾想过要官爵地位的。”项子翊客气的笑笑。
“项将军客气了。将军今日来得正好,正赶上醉月姑娘献艺呢。”另一位大人附和着。
项子翊寻了个二楼沿栏的空位坐了下来,楼底倒是一览无余,也只不过是稀落的摆放了几张雕花红木桌,而客人大多都是在包间里私谈要事或谈天说地,指着个乐妓或是舞姬助兴。只是醉月有些不同,听说她不像其余女子为了生存只学会乐器或舞曲,她倒是出落得像大户人家的姑娘,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都有涉及。
一盏茶后,只闻三声钟响,人们都从包间里出来寻位置坐下。只见一女子,身姿婀娜窈窕,三千发丝随意披散着,脸上戴着面纱,只留了眉眼在外。项子翊远远地看着她的一双眉眼,不禁皱眉,那是远山黛的眉妆吗?
醉月缓步上了大厅中央的舞台,一旁老板样的女人道“各位大人,今天醉月带来的是一阕《梨花吟》为各位助兴。”但见醉月坐在一面雕花古琴前,空灵悠远的声音随抚琴的手漾开:立尽黄昏,袜尘不到凌波处。雪香凝树。懒作阳台雨。一水相系,脉脉难为语。情何许。向人如诉。寂寞临江渚。手落音止,那名叫醉月的女子站起身来行了一礼便缓缓下去了,期间一句也未言语。
听了这首词,项子翊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握紧茶杯的手不住颤抖,远山黛,梨花,无不引起自己对曾经的回忆。他悄然起身,跟随着那女子前去。
醉月阁的门被缓缓推开,醉月迈着莲步走进来,“客人可知,醉月是不单独接待客人的,还烦请您移步,醉月楼还有许多歌舞伎,您可以找她们助兴。”醉月对着那个一身白袍的背影说道。
“你,是醉墨吗?”项子翊转过身问道,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疲惫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颜色。
“您可是喝醉酒认错人了,我是醉月,不是您口中的醉墨”,她面无表情的回答。
“颜醉墨!”项子翊两步走到她眼前,双手钳住她双肩,“你不可否认!这远山黛不是我为你画就的?那梨花林不是你我初遇的地方?还是要将你这面纱摘下,看看容貌是否变成了你口中的另一人?”气愤中,他伸手摘下了她的面纱,映入眼中的容貌还是令他震惊地退了两步,顿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呵呵,颜醉墨,你真是好手段,居然能当的起这醉月楼的头牌。”子翊苦笑着“你可知,我在军中三年,也寻了你三年,你却在此名声大造,看来当初那誓言也只是说说罢了。”他忍着心中的万分痛苦,看着面前这个依旧无表情的女子,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向门口走去。迈出房门之前,他还是停下了脚步,他始终是放不下。
“你就这么狠心,也不为自己辩解几句吗?”子翊闭着眸子缓声问道,到头来,他连她的名字都痛苦到无法说出口。
那女子轻轻一笑,“子翊,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的不堪。”
那一声子翊让他身体一顿,回想起当初她每日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喊着他“子翊,子翊”,如今却连这名字都变了味。醉墨,醉墨,不是的,你在我心中从未变过。
“你走后,我家中遭了变故,父母与哥哥被人杀害了,在哥哥的掩护下我一人逃了出来,无处可归,只能隐姓改名,靠着在醉月楼过活。呵呵,即便我不出卖身子,只靠歌舞为生,说到底也只是个妓师罢了。子翊,若是你真的如此嫌弃我,咱们之间的情分就到此为止吧。只是,子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能最后问你要一个请求吗?”
他早在她说话时就转过身,心中不忍,“墨儿,我怎会嫌弃你。是我无能,不能护你周全,尽然不知你家中遭了如此变故,还一味将错怪在你身上。”他走在她眼前,双手踌躇着不知该放在哪里“墨儿,一切都是我的错,跟我回家可好?”
看着他满脸歉意,还带着重重的疲惫之色,醉墨终是无法拒绝他。她如从前那样,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子翊,世事难料,这事怎可怪在你身上,只是我突遭变故,无法不去恨。”她双手紧了紧,“子翊,你可愿意帮我?”
他伸手回抱着她,“可是帮你报灭门之仇?放心吧,我定会帮你的。”
“嗯。”
一夜间,全京中都在为醉月楼少了醉月姑娘而惋惜着。
梨花殇书房中,项子翊气愤着挥袖将纸砚扫在地上。
她,竟然要他做媒,将她送入宫去。好,很好,她的仇人竟是当今圣上,还不顾他的劝说,为了报仇不顾一切的去威胁他,威胁他若她不报灭门之仇就无望再活下去。想到这儿,他心中生出重重的不安感,再次夺门而出。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着天地,朦胧着湖水如青山远黛。远远地看着,她静静地站在那株梨花树下,细密的雨悄然打湿了那青丝和衣襟,她却浑然不知,呆呆地看着落于手中的那朵梨花,一动不动。他始终还是心中不忍,拿着身后侍从的竹伞向她走去。
“墨儿,淋着雨也不怕生病吗?如今都是多大的姑娘了,还和小时一般不知寒暑。”
她看着一把竹伞出现在自己头顶,听着他略带责怪的语气,心中一暖,便转过身抬头看他,“子翊,这梨花树是你新在院中栽种的吗?”
他看着她惊住了,他是有多久没看到她的这抹笑容,令他仿若看到当年在那梨花林中,她伴着漫天的梨花花瓣起舞的样子,仿若看到她跟在他身后一直缠着他叫着子翊哥哥的模样。“嗯,也不是新栽种的了,三年前临军时,我知道一走便不知何时回来,便找了一株梨花树苗,亲手栽种在院中。没想到,三年来无人照看,它倒是长得很好,大概是上天也怜爱它吧。”
醉墨大概是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默默地看着他。
“墨儿,你必定是要走上报仇这条路吗?”他定定地盯着她的眸子,终究还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她看出他眸中极力想掩盖的悲伤,却无法说不。“子翊,你知道的,不报仇,我无颜在这世间存活。”
“好,既然如此,墨儿,我便帮你吧。”他长叹一声,“墨儿,当年我答应过你永不过问关于你家中的任何事,如今我也守这承诺,不问你一言一语。可是墨儿,我也只能将你送入宫中,而在以后的日子,还得靠你自己了。要记得,宫中人心险恶,要万分小心,知道吗?”
“子翊,谢谢你。”她不敢再看他的眸子,低下了头。
“墨儿,不要谢我,你的谢意只会让我更自责,自责亲手将你推入那万劫不复之地。好了,天凉了,早些回去吧,小心病坏了身子。”他轻轻将伞塞入她手中,转过身,向雨中走去,两步之后,他顿的停了下来,“墨儿,累了就告诉我,我即便倾尽所有也要将你从那吃人的围墙中救出来。你要记得,我永远在你身后,我生生世世都会记得那时许下的诺言。”他并没有回头,缓步离开了。
她手中的伞柄上还留有了他手的余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烟雨中。那当时的诺言吗?当年醉墨在那梨花林,险些跌入崖下,幸好子翊及时拉住她的手臂才将她救下。当时子翊看着她被树枝划破的腿,自责自己没有看护好她。他说:今后倾尽所有,也要保她一生平安。她轻轻地一笑:醉墨,看来你是对的,他还是记得那诺言的。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砸在地上溅起朵朵涟漪。她没有离开,依旧呆呆地看着那株梨花树,一动不动。
龙元十二年四月二十,大将军项子翊向圣上进献了一名女子,据说这女子乃是那醉月楼消失已久的醉月姑娘。
八月十九,大将军项子翊被圣上派往边境以降服敌戎。同日,盛宠不断的月美人被圣上进为月良娣。
十二月初一,大将军项子翊大战戎兵凯旋,圣上大摆筵席为其庆贺,封其为建成将军。席间,进月良娣为妃位,封号梨,据说梨花是梨妃最喜爱最珍贵的花。
龙元十三年正月初一,开年来临,普天同庆。圣上席间突然晕厥,对外宣称不胜酒力,众臣惶恐。
二月初三,圣上一病不起,奈何无人查出其病因,只道是因劳累而造成的心力交瘁。
二月二十三,圣上病因查出,是由一种名叫相思子的慢性毒药引起,传言说这是西凉国的一种毒药。相思子,本身无毒,但却与梨花香相克。一旦中相思子,配合着梨花香,会使人逐渐消失体力,最后由劳累过度而死,但若以青莲香取代,便会逐日解毒。而宫中,只有梨妃,最喜梨花。
二月二十五,圣上宣旨,梨妃自进宫起,毒蝎心肠,处心积虑谋害圣上,自今日起褫夺封号,贬为贱民,关入大牢,听候圣上发落。
听旨时,她正在宫中梳洗,面无惧色,她勾着嘴角,将发间一支支繁琐的发簪取下,只戴上了那支雪白的梨花簪。青丝白花,看得格外显眼。
项子翊听到这从宫中传来的消息时,手一顿,杯中的茶水洒满了衣襟。终究还是出事了,他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是他,亲手将她推入宫墙,又,将她推上死亡的道路。
一身黑衣的人站在他身后,“主子,宫中宣旨的人来了。”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嗯,让他进来吧。”
“奉天承运,皇上诏曰,建成将军近几年为天朝倾尽心力,朕特允将军暂歇一段时日,以便养好身体继续为天朝效力,歇息时日的一切军中事务交由副将军处理,钦此。”
他伸手接旨,“臣,谢圣上隆恩。”呵呵,只是卸了他的一切兵权了,圣上终究还是忌惮他的。这权利本就是为她打下的,她若不在了,要着兵权又有何用。
“梨妃娘娘,您吃些吧,您被关进这牢里已经整整两日了,一点都没有进食。”一个狱卒端着瓷碗递给她一双筷子,一直劝说着她。狱卒看着眼前这个表情浅浅的女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当时,她靠着才貌获得圣上独宠时真是轰动一时啊,可惜盛极必衰,只是一年而已,居然因谋杀圣上之名被贬为贱民。一身干净的白衣,未施粉黛的脸那么美好,况且这梨妃娘娘的名声一直极好,更是颇得下人们的拥护,怎么看都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醉墨闭着眸子沉声道“你放着就好了。”这两日她一直都在想着的,不是今后的生或是死,只是惋惜事情早早败露,没有将那大仇一报了之,就算死又如何面对自己的家人和...但是仔细一想,这事情暴露出来是有些端倪的。相思子,这本是西凉国不外传的密门毒药,哪是那些平庸的太医就这么轻易查探出来的,除非,是有人十分了解这西凉国的毒药。那在这含月国本土上,又有谁可以这么了解西凉国,这么了解相思子,难道是,想到这,她不由得心惊,但愿不是他吧。
轻轻地脚步声传来,“墨儿,你不吃些东西,怎么有力气和我一起出去?”
她压下心惊,睁眼看着打开狱门的他,“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卸了兵权吗?还可以这样自由的出入大牢。”
项子翊紧挨着她坐在地上,伸手将她身上沾到的草灰拂去,“消息竟传的这样快,连你都知晓了。他只是卸了我的兵权而已,当了这些年的将军,别的没得到,人心总还是有的。”看着她发间佩戴着那支梨花簪,他心中一暖,还记得当时自己为她亲手做了这支发簪送她时,她欢喜地让他为她戴在发间,欢喜地问他好不好看。
“对不起子翊,是我连累了你。”她默默地盯着脚尖。
“墨儿,你知道我是不在乎这些虚伪权利的,我说过我就算倾尽所有,也会保你一生平安。”他钳住她的双肩,强迫她直视自己,“墨儿,跟我回家好吗?”
跟我回家,这句话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大概是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了吧。可是,子翊,我到如今也终究是看不透你。她由着他抓着自己的肩膀也不挣扎,反而直直的对上了他的目光,心中狠狠赌上一把,“子翊,你为何要将我毒害圣上的事情公之于众?”
他没想到她居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抓着她的手臂一顿,惊讶到瞪大了双眸。
看到他是如此的反应,她心中一片了然,他这是生生地将她的心一刀一刀地剜开,血淋淋的展现在他面前。醉墨,看来还是你错信了他。见他无言,她苦苦一笑“能告诉我,这样做是为何?你不惜被卸了兵权,也要致我于死地吗?”
见她目光如此笃定,他也无法瞒着她,“墨儿你知道吗,我是天朝的一名臣子,圣朝突然易主,天下和朝中必然会人心惶恐,动荡不安,若长久无继位之人,天下必然会民不聊生。”
“项子翊,我不懂你的臣子之心,也不懂你的民生大计,如今,我只知道,在你心中,颜醉墨比不过天下,比不过苍生,呵呵,项子翊,你就是如此兑现你的诺言吗?”她打断他的话,心痛到声嘶力竭。
“墨儿,不是如此,你听我解释...”
“项子翊,我赌上一切,最终,也赌不过你的狠心。”
“墨儿...”
“你不要再多说了,如何解释,结果也是如此,项子翊,我深知自己欠你不少,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就形同陌路,永世都不复相见,这样你...”话没说完,她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墨儿!”他急忙将她落地的身子接住,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只是一年不见,她的身体居然单薄到如此地步。他伸手摸了摸她温热的脸颊,叹息一声,喃喃道,“墨儿,何时你才会了解我的苦衷呢?”
“来人。”他抬头凌声道。
话落,身后便出现了一身黑衣的人,“主子。”
“动手吧。”
“是。”
他将她抱起,缓步走出狱门。
几日后,京中盛传,梨妃娘娘因不可忍受冤枉之责,自缢而亡。同时,狱中不知怎的失了大火,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从此往后,繁锦如画的盛都中少了一位名叫醉月的女子。
从那日回来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日了,自她醒来以后,便整日坐在那里发呆,不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他跟她说话时,她也是旁若无人的样子,让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墨儿,你还是不想与我说句话吗?”他静静地站在她身后,“若是你不想与我说便去找别人去倾诉,千万不要因为生我的气生病了好吗?”
“项子翊,你那日在狱中的话是认真的吗?我依旧想问问你,在你心中真是天下比我更重要吗?”她突然抬起头对着他的眸子问道。项子翊,若是你的回答是我,那么我就代替醉墨原谅你;若不是,我也认了。
听到她这么多天的第一句话,他欢喜极了,甚至都没有细看出她真正的心思,“墨儿,你心里知道的,你和天下一般重要。”
“呵呵,项子翊,看来我还是看不透你的心,是我自己太贪心了罢。”她莞尔一笑,似乎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子翊,院中的梨花快开了,三月十四那日可以陪我去看梨花吗?”
“嗯,好。”看她突然恢复了以前,他心中暗暗升起莫名的不安。
约定之期而至,在他到时,她已经坐在了梨花树旁的梨月阁中。她还是像从前一般,穿着月白色的衣裙,三千青丝只拿着那支他送的发簪固定着,她静谧地如同一朵梨花幻化作的仙子。
“墨儿。”他走上前去,从她背后伸手搭着她的肩。
她回过头依旧笑着,“来了,坐吧。”她笑盈盈的看着他。
他看着桌上准备的酒菜,看着她的笑容,不安感愈加强烈。
“子翊,今年的梨花开的似乎比去年更好呢。”她说。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梨花又盛了不少。”他看向那株梨树。
“花可以年复一年的开了又落,只可惜,世间却只能物是人非。”
他将目光移回,看着她落寞的眼神,心痛地只能安慰,“墨儿,你可听过天遂人愿?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可以恢复如初的。”
“回不去了,就像这今年这枝头的梨花一般,一旦落地,明年在枝头绽开的又是另一朵。花都如此,更何况人呢。”她否认了他的话,看着他一笑,那抹笑竟晃的他迷失了双眼,足以倾国倾城,眼中却遮掩不住落寞之色,“子翊,你说人的一生是否从一出生便就已经有了定数呢?倘若我可以选择,我倒是宁愿倾尽一切换得我颜醉墨今生从未遇见过你,那时也不会如现在一般心痛了吧。”她举起手中的酒樽,“子翊,可否陪我饮了这杯酒?”
见她如此难过,他心痛万分,“墨儿,我却是希望永生永世都能在那片梨花林中遇到你,就算一生被折磨到遍体鳞伤。”他说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她起身走在他身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但是,子翊,既然我无法改变命数来遇到你,我也认了。”她伸出另一只手拔下发间的梨花簪,那三千青丝随风扬起,伴着随风而舞的梨花花瓣落在她的发上,肩头,她依旧眉目如画,“子翊,我如今不奢望什么了,只希望往后颜醉墨这个名字可以深深刻入你的心里,你永远都会记得眼前这个女子的模样。”
他心头不安,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觉得胸口一痛,他顺着她拿发簪的手看下去,只见她,已将发簪狠狠的捅入了他的胸口上,汩汩的鲜红将白袍瞬间染成朵朵血花。
他已然感觉不到一丝这伤口的痛意,反而觉得心快痛到爆开,他抬头直视她一直盯着自己的那双眸子,充满痛色与歉意不忍,终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变得喑哑,“墨儿,为何?”
她含着泪意的双眸不断闪动,苦笑着开口,“子翊,这是命定的结果,只因你也是我的仇人。”她依旧抚着他的脸颊,“子翊,但愿我们下辈子遇到时,一生都能互不相欠。”话落,她放开手,转身向远处走去。
血依旧不断地流着,他却没有一丝感觉,伸手按住伤口,虚弱的滑落在地上,他只是一直盯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清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他眼前越来越模糊,头眩晕着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看到那抹月白色也倒落在梨花树下,掉落的身子溅起片片梨花,“墨儿...”
“墨儿,墨儿!”项子翊突然从梦中惊醒,细密的汗聚在额前,梦里他看到墨儿拿着那梨花簪捅入了自己的胸口,他看到她也倒在他身边,满世界都是一片鲜红。他深吸一口气,正欲坐起,胸口的疼痛却让他回到了现实,难道,那梦是真的?“来人!”
那一身黑衣的人出现在他床边,“主子,你醒了。”
他捂住那疼痛的地方,心中空空的,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主子,属下发现你时你已经受伤,不过伤口不在要害,只是因失血过多才会昏迷多日。”
“墨儿呢?”他忍着心痛问道。
“属下无能,发现醉墨小姐时,她已经因中毒过深,无药可解,不治身亡。”
墨儿,为何,自己独自走了,却不将我也做个了断。你是想让我再次忍受失去你的痛苦吗?墨儿,怎么办,这次我无论怎样等待,你都不会再出现在我眼前了,墨儿,墨儿...他捂着嘴忍不住的哭,这是他一生的第二次流泪...他还记得她临走的那句话,她说:子翊,只因你也是我的仇人。墨儿,这就是你恨我的缘由吗?墨儿,我算尽一切,竟不知上天将我们愚弄至此,墨儿...
不几日,本无碍的伤口也好了大半,他披着月白色的白袍,走到梨花树下。那日醒来,他不顾身体,也不管不顾阴雨的天气,亲手将醉墨葬于这梨花树下。“墨儿,从前你最爱梨花,如今每日都可看到梨花你要捂着嘴偷笑了吧。”他伸手拂去落在那碑上的花瓣,眼角尽是温柔的笑意,“墨儿,你先歇着可好,待我忙完再来看你。”
圣上听闻建成将军生了大病,正派人来问候。
打发走那人后,他就静静地坐在书房中,也不出声。他呆了片刻,伸手将桌上的画卷展开,那里面是他一生最爱的人为他画的一幅画。画卷顿然展开,一张叠好的纸飘落在地上。他目光诧异,弯腰捡起那张纸,里面的内容却让他整整一生,都生不如死:
子翊,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就已经跟着我的父王母后,王兄和,醉墨走了。
没错,我不是醉墨,我是醉月,是墨儿的同胞姐姐,我们是西凉国的公主,本姓凰。
墨儿早已走了,在那次京都的战场上。
我也记不清是几年前了,墨儿一次偷偷跑出宫偷玩时,就碰到了你。从那以后,每每她回宫之后,向我讲的,都是关于你的事情。她说,她好像喜欢上那个叫项子翊的少年了,她说,她喜欢的那少年身上有着阳光般的感觉,每每讲到你的一切,她都是羞红了脸,像极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日她腿上负伤回来,却笑着对我说,你向她许下了倾尽一切永保一生的承诺。我想,那段时光怕是她一生最开心的吧。
可有一日,她回来却忧心忡忡,她悄悄对我说,含月国要向西凉国出征了,带兵之人竟是你。她哭红了眼也无济于事,她还是懂事的,她说她不只是一个拥有心爱男子的女子,她更是西凉国的公主,她有责扛起这个国家的安危。在那之后,我亲眼看着她将你约她见面的书信,狠着心烧掉了。
西凉国国力薄弱,比不得含月国强盛,两年下来,西凉国被破了大半,甚至连京都也岌岌可危。当你带兵攻打京都那日,我的父王和王兄都上了战场。那时她已经被你冷了心,一个自己最爱的男人要灭了自己的国家,让她如何接受。那日她也不顾我的阻拦,换上兵服偷偷跑到了战场上。她说,她要亲眼看着你如何战亡在战场上。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你对战之时,自己没有注意到身后突如其来的刀,就在那刀剑无眼间,墨儿起身挡在你身后...我奔在她身边问她,为何这样做时,她只是说,命中注定,身不由己。她最后一句话告诉我,让我若有机会只问问你,还记得当时的诺言吗?我知道她心中从始至终也未真正怨过你,她只是怨自己,为何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你。
眼见着京都将破,王兄忍痛托人将我送出去。不出几日,我就听闻了西凉国败落的消息。项子翊,你让我如何不恨你,你害的我国破家亡,父王母后王兄战死,我最爱的妹妹也因你而死,所以我进入了醉月楼,引你上钩。我知道,导致我国破家亡的是含月国圣上,你只是一个臣子。但,我在利用你进入宫中的同时,也恨你为何接受了这个差事,为何那个人,偏偏是你。
在毒害圣上的事情败露后,我接受不了你的所作所为,我真的为墨儿付出的而感到惋惜。但后来,我也却明白,你所做的一切只是想保全臣子与爱人两个角色,奈何即使你心中的天下民生与墨儿同等,换成是墨儿,也会理解你的。
但我始终无法放下,可是我也不能辜负墨儿用性命换回来的你。我这样做,只是想让你永远记得墨儿就好。
所以,项子翊,我希望你今后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了,我妹妹的那一片用性命换回的苦心。
落款:凰醉月
他的泪早将那张纸打得模糊一片,看到最后一个字,手一颤,纸便从指间滑落在地上。
墨儿!为何会如此...我曾向你许的诺言,竟是自己亲手打破,到最后,我即使倾尽所有,也永远做不到保你一生平安了。墨儿,你怎会如此傻!项子翊,天下怎会有你这样傻的人...
墨儿,你知道吗,当年遇到你时我便知道你一定不是寻常家的女子,我只是想着你或许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女子。奈何我当时家底薄弱,只想着待我功成名就之时就去娶你。
可惜,真的是上天捉弄我们,让我们自己错过了彼此。假若当时我告诉你我带兵出战的理由,倘若你可以告诉我你真实的身份,是否,我们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呵呵,可是,世间哪有假如,所以,只能错过...
墨儿,如今我才知道,在我心中,臣子本分算什么,天下苍生又干我何事,我只想你陪着我啊...
墨儿,没有你,让我独自活下去,真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但是墨儿,我会听你的话的。
可,墨儿,你能在那边等我吗?等等,下一世的我。
梨花殇龙元十三年五月
他一身月白色的袍子,静静坐在梨花树下。
他伸手拂去碑上的尘土,笑道,“醉月,我来看你了。明日,我就要走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想,再去看看我和墨儿相遇的地方,今后也就不再回来了。事到如今,我只能对你说一句对不起,你多保重。”话落,他轻轻起身,抬头看看已经快要凋落的梨花,“就让这梨花树一直陪着你吧。”他转过身缓缓离去。同样的背影,但那身后追逐着这抹月白色喊着子翊的那个身影,竟恍若隔世。
京都盛传,建成将军项子翊,因心爱之人逝世而心痛不忍,向圣上卸下一切官职后,不知去向。圣上大为欣赏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遂将他的将军府保留了下来。
年复一年,梨花落了又盛。
将军府中,那静谧的碑上,落满了雪白的梨花花瓣。
而那人,每日只站在梨花林中,呆呆地看着落于手中的花瓣,忆起初遇她时的情景,不由嘴角也染上了如梨花般洁净美好的笑。
只见纷纷花落间,他却也银丝万缕。
“墨儿,没有我谁能为你画就那远山黛?”
墨儿,记得,等我...
后记:自上次后就很长时间没有写过古风了。这个故事本是我曾经高中时偶然想到的,当时只是想到其中的一个片段,只写了开头便由于种种丢开了,上了大学整理电脑时突然发现了这个未完成的文章就花费了些时间完成了。当时写时并不知道故事居然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且不知不觉多出了几千字。或者这就是结局吧。对我而言,这篇文章不仅是高中的回忆,更是现在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