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山岭 夜行温柔

   

故土山岭 夜行温柔

      饭后约浩哥到山里散步，山里是我们自小长大的地方。自水泥路打好之后，回家建房的亲戚雨后春笋般多起来了。我们也在大丘麻临时起了一层。两人驱车约十五分钟后，便到了大丘麻。

      今天下了雨，路面湿漉漉的。大丘麻向东便是鲁古坑。这些地名都是老一辈起的，名字粗俗难却富含亲切感。鲁古坑的山腰上是一条笔直的水泥路。我们的垂髫之年便是在这田地里，草坝间玩耍长大的。这里曾留下我母亲的足迹，她的墓地就在不远处。一想到此，空气即温暖、湿润、温柔起来。人很自然、踏实、安稳。周围都是望不到边的山峁，下车便觉得寂静得怕人。这时对面堂哥的狗吠起来，狗吠后山更侘寂了。

      踩着坚硬的水泥路里显得精神，之前是一条泥路，一下雨黄泥便糊在鞋上。走一段路便要停下来刮一次泥巴。没有路灯，黑黝黝的,脚下传来两人清晰的脚步声。路边草丛里蟋蟀叫得欢,没有停息。放眼过去，对面山顶光秃秃的，山腰桉木林亭亭玉立, 在天空云缝透开的鱼肚白落下的光线里影影绰绰。远远望去，就像那地中海式秃顶的男子头部。这是贫瘠的土地，究其原因，是这土质属垩土贮存不了水份。这里长年雨量充沛，阳光普照亦是枉然。一场雨下来，水份都流到溪涧里了。山阺下长满了芒萁（村里人称烧火用的鲁几）和赤厥，赤厥的细嫩叶芽我们称为厥菜，是著名的山菜王。两人推心置腹边行边聊，不觉来至山顶过凹处。过了这凹便是田窝里,有我们家的几块田。当年我就是跟着母亲翻山越岭来这里割禾，插秧。现在不用这么辛苦了，俗语云路通财通，现在收割庄稼，开车过来便可，且有机械操作。这时浩哥的手机响了，落在远远的后面通话。我们家的田下面是一口山塘，水浑浊黄色，村里人常用牛粪，鸡粪来肥塘。山塘上面是一处被挖过了坟茔，凸出的瓦砾给我阴森森的感觉，生怕走出来黑影来吓人。于是赶紧呼叫了后面的浩哥。过了这山塘便是斜下。斜下山顶有我家的几块旱地。那里种出来的蕃薯特别甜。花生挂果累累。山顶上有一处长方形小水池，那里的水长期不干，即使在干旱的冬季,水池里的泥垢都是湿润的.这原因很多村民包括我在内至今无法弄懂.我太公的坟墓就葬在小池塘下面。当年我太公富甲一方,现在他的子孙们却生活拮据,正应证了风水轮转的谚语。站在山顶上放眼望去，众山皆小，可直望以八乡山西麓的秀色。村民都说这地方是风水宝地，但只庇荫外山（嫁出去的女子）丁财两旺。我大姐当年求子心切，拜山后就曾喝下这小池塘里的水，第二年生下孪生兄弟,至今被村民们津津乐道。这些鬼神的东西，在相当一段时间都会存在的，因为人处于天地之间，毕竟是渺小的尘埃。这贫瘠的土地，这瘦弱、矮小、孤苦伶仃的任何一棵松木的生命都会比我们的长。我们祖辈盛年时,它们就矗立在此地。它们经历了我们的童年、青年、直到鬓发花白的中年。它们一直生活在这里，陪伴着这寂寞、荒芜的土地。

      斜下对面是我堂哥的房子，三层洋房漂亮新颖。平时堂哥堂嫂侄儿外出打工，只留下看家狗在家里，他的狗的在另一处堂哥的家里搭食。看到我们来便吠了起来。致电堂哥时，他刚好在岭下村兴兵侄家闲坐。他邀请我们到兴兵侄处喝茶，于是敲开兴兵家的门扉。兴兵的房子建造在青山江的窝里，一排猪舍，一排鸡舍，下面是鱼塘,在这里放养鸡鸭鹅猪。这种经营模式在国务院有备案出名的红山村模式。三五杯茶后，出来透透气，突然闻到了阵阵幽香袭鼻，于是遁香而去，见一处葱茏的柚子花正默默的绽放。花瓣白色，花蕊黄色，凑近一闻更馥郁四溅。没有想到柚子花这么早开且开得这么惊艳、芳香袭人.告别了堂哥他们，带着余香绕鼻,于是继续向岭下进发。

      浩哥既是兄弟又是玩伴，两人无话不谈，心情好坏与否，关键看你与谁一起，与志同道合的兄弟，所闻所见均成唯美了。雨后的天空仍挂着厚厚的云叆，云隙里透出的白光依稀照在远去的水泥路上。朦胧中看到山丘氤氲着一团团雾气，在那里摇曳飘逸，美好的心情加上美好的景致再叠加静谧的山峦，畅所欲言极能获得妙不可言的愉悦感，推心置腹更获得心志的升华。忘却了时间的存在，不觉来到岭下桥，再往大都方向推进。

      这条路在我小时，我母亲与丹姐及大哥大嫂曾担公粮到大都市集。每当夜里未破晓，家里传来息列索落的声响。我听到妈妈说：“丹儿，你这么小，不用挑那么重的谷”。中午吃饭时她们才回来，看他们累得够呛。现在国家取消了交公粮的制度，农户还每亩补贴费用鼓励农民耕种田地。如今母亲与丹姐都已仙逝，人生仓促几十年，这穷乡僻壤没有过多留下她们痕迹与声名。命运多舛的她们时常令我扼腕叹息.经过岭下时很多村民的洋房拔地而起，村民通过养殖致富了，崭新漂亮的洋房在这贫瘠荒凉的土地形成鲜明的对比，毫无违和感。

      山窝里的水田还没有插秧，已传来一些零星的蛙鸣，与虫鸣交响在一起。岭下村的树木更繁茂了，路边的芒萁密不透缝。突然看到前面窜出一只似老鼠的动物从山下跳下来钻到路边芒萁。于是赶紧追上去，用电筒一照,见一只野兔眨着眼睛蜷缩在芒萁丛里。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甚为可爱。浩哥要抓住它，我说不要去骚扰它，让它在这山里无忧无虑的生活吧。近几年村民都用上便利的煤气、沼气了。不再以芒萁及松毛为燃料。山浓密起来，野兔便多了。以前听乡亲们说过,今晚难得一见，也算开了眼界了。回程亦不觉累,我沉醉在这熟悉、恬静、温柔的乡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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