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看了一遍，然后呢？

1  前言

大概是前年下半年买的书，开始每天睡前看一点；去年年初因为有别的重要的事情就耽搁下来没再看，去年十月份闲下来接着看，基本上按计划每天看三到四卷，然后今天看完了全部294卷。

《资治通鉴》的本意是总结以往朝代兴衰，以资后世治国借鉴，那么读完这部煌煌巨著的我是否胸中有乾坤，心中知兴亡了呢？容我先呵呵一声。另外为了方便行文，下文将多次用“资书”代替《资治通鉴》出现。

我现在每天看许多东西，基本上是一部经典，一部名著，一部近代研究专著，以及一个近代名家的著作并行阅读，再杂以一些不错的知识分享论坛上的一些闲散文章，大约总是需要专心凝重的多，而闲适消遣的少。但每天读《资治通鉴》的一个多小时总是最沉闷严肃以至压抑的，所以今天读完了真是心头舒了一口长气，由来笔下技痒，想写写一些最浅表的看法。

曾文正公是自制以致于有些变态的，他老人家恪守的一条规则是读书如果一本书不读完，坚决不读第二本。这当然是很有道理的，但大抵人的秉性是喜欢简单而厌恶困难的，死啃一书最容易陷入钻研不得的沮丧中，而几本难易不同趣味点也不同的书同时读则明显有助于刺激自己读书的兴趣的。而且了，有人说过，天下的书到深处总是相通的。

2  资治通鉴

首先《资治通鉴》是一部好的练习古文语感的书。从太史公开了头，我国古代史书的编写便陷入了一种良性的循环，因此后世编写的史书不说一定要比《史记》文采斐然，骨格清正，但总不至于太差。《资治通鉴》从文学角度讲也有相当的名篇，尤其一些类似“臣光曰”的评论，读来实在是朗朗上口，大段背诵之，简直是提升写文逼格利器。

另外，《资治通鉴》是一本很好的提升自己讲故事能力的书。资书写了从周威烈王到五代后周世宗柴荣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时间跨度之长，牵涉历史事件之多常人自是难以想象。也因此，编纂人员在编著的时候是取精去粗的，不失关键事件，不多冗余之笔。

由此看，于读者至少是有两大好处的：其一，读者可以以资书为参照，充实每一个重大历史事件，然后讲故事给别人听（这点我是要做来试一试的）；其二，究其行文细节，可以从中学到如何精炼地叙事。

以上是鉴于对一部经典的尊重认真地写得一些于己有所补益的地方，除此之外，不应当逃离资书的本质，它仍是一部讲述历史的书。而我尤其要写的便是对关于资书所说的历史的一些零星看法。

书才读了一遍，虽说古文功底和历史知识储备都还凑合，但一则信息量巨大，再则仍有大量古人和古事是初次谋面，实在难以剪断理乱，所以只能述其大略，述己陋见。

3.我读历史

首先不止资书，任何历史事件，站在五千年中华历史的维度里，一种历史的虚无感总是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而放在书卷里，一个显赫的家族，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兴起到灭亡通常竟在一页两页之间；一个大有作为的朝代，一场盛世赞歌，也不过几十卷之间；至于皇帝走马灯般换的南朝和五代，更是数卷之间朝代改换，皇族湮灭。

我常常便因此思考人生的意义，思考的结果通常是在足够长的时间维度里与在足够大的空间维度里是一样的：作为一个个体毫无意义。

初步思考人生的结果通常就是这样，人一旦认识到自己的无限渺小，不仅仅会藏起任何的骄傲，还容易陷入一种消极遁世的情绪中，及最后发现连你的情绪都是毫无意义的时候，我当下只好选择停留在追求身心自由的层面上不再往绝望处深究：鱼儿，悠游哉！

当有了历史虚无感之后，读历史更多的是读到一种冷冰冰的东西：杀戮，权力，算计，以及无尽的背叛；即便有一种叫做忠义的东西存在，也因为我的某些成见认为那些不过是阉割了的人性。

在这样一种时代的延续里，任何人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皇帝，权臣都不过是那个巨大的博弈场里的棋子而已，而尤为可笑的是很多当事人都以为自己是弈棋者。

我有时候常常想，每个人就像一粒沙子，然后组成一个不断堆积的沙堆，堆积的极限是忽然向一个不确定的方向的坍塌，而此刻你能说清楚是哪粒沙子决定了哪粒沙子的命运？

于是，在这种种想法中，我便产生了一种悲悯感，这种悲悯及于书中的每一个人物。顺便说句，一个爱读书写字的人就像一个王，书是他妍媸各异的臣妾，笔是他无垠的疆土。

人本是卑微渺小的，只是社会结构制造了些假象，使有些人看起来伟岸得近乎飘渺。所以我在读资书的时候便常常关注些不起眼的人物，我总试图从中发现些人性真正的光辉。

我记得后唐都城被攻陷的时候，后唐皇帝想要烧掉宫殿，皇后说话了，大意是这样的：敌国君主进入都城，一样要皇宫住的，如果现在烧掉宫殿，他一定会再次役使民力来建造宫殿，还要为百姓造成困扰。后唐帝听了劝，没有烧掉宫殿。

在那个混乱的时代，人人自危，即将亡国的皇族等待他们的通常是身死族灭的命运，在这个时候，心中仍存着一丝善念的后唐皇后在我看来简直是五代最黑暗的年代里一束照亮人心的希望火苗。如果不细想，我甚至不能信口说出五代正确的更迭顺序，但这样一个曾经尊贵的人在生命的尽头做出的这个充满善意的选择萦绕在心，亦将铭记在怀。我想，资书编纂者不经意的一笔应该也有这些目的在吧。

我一样关注的还有那些在等级森严的社会环境里一些离经叛道的自由气息，去年写的那篇《寻隐者奇遇》里有提到一些率性而为独善自身的隐士们，这里不再细说。只想说一句，那怕水流多么汹涌湍急，总有鱼儿从水中高高跃起亲近一下水面上自由的空气。

出版商总试图误导读者，他们会营造一种你读了什么书就能有多大长进，所以像本部书，出版商的序言里就写到那是我朝太祖枕边书，太祖一生读了十几遍。我有理由怀疑他们试图带来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读了此书，你也能像太祖一样横扫六合，再不济也能在混社会的过程中多整别人而不被人整，再再不济当个小领导带个小团队的你还可以从中学到些使唤手下几个小职员的驭人之道嘛。

出版商是大大的坏，但是他们只是利用了国人普遍追求实用的功利之心嘛。

从我来说，我对驭人之道，整人之术素来不感兴趣的，但是我历来觉得人际社会有普遍真理存在，于是我想洞察这一切，以便能够从更高更远的视野里看待事物以求身心自由。

我对资书的意淫便是其中蕴藏着某种历史发展的普遍规律，我掌握了便能超凡入圣。

这种想法，之前我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多部经典都有：

比如上大学时我就信了赵普的“半部论语治天下”因此抄了半部《论语》，却发现没有天下给我治；

比如高中时候因为读了某些神棍的半吊子书而觉得读了《道德经》就能知过去未来，于是“道可道，美不美”地折腾了半个学期，最后只能感叹这他妈都是啥？

4.近来逐渐能正确看待经典

以儒家经典为例，有人说了嘛“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所以其实，我们的传统文化更像是一种宗教，创造了一个全知全能的肉身圣人，他告诉了我们一切行事的规则，人们照着做就是了。

而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古代的诸多经世致用之学都是总结前人教训结合当前社会形态总结的，总是无法脱离时代存在的。此理我想古人也是知道的。

既知此理，竟然让儒教指导了中国两千多年，实在是咄咄怪事。

所以我觉得，经典也是一种治世的道理，有经历时间考验依然有道理的，自然有狗屁不通的，喜欢看，看一看就好。至于奉为圭臬，沉浸其中抱臭脚，嚼地上拾的口香糖而不能自拔实在是要不得。

资书这部经典，相比《论语》、《道德经》这类，它显得更厚道一点，它给你说故事，偶尔带点私货，然后你可以从中看出些道理来。

儒道那两部圣经不厚道在哪里？嗯，他们就像两个总是下命令的领导，烦得要死，偶尔耐下心解释两句，你还得如沐春风。

文完。并为即将开写的《资治通鉴故事》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