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石亮横渡铁悬桥

      登上玉阳山，我和李浩、栗石亮等一行人从峰顶东侧下山。卢旺领着一群美女帅哥呼朋引伴地走在前方探路。

        李浩和陈星“拖儿带女”，悠哉悠哉地一起晃荡在狭窄的山路上。

        走在山路下方的卢旺、赵图等人忽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他们身边的美女则拿出刺刀般犀利的尖叫与之和声：“李浩，石亮从下面走！我们都是从那里过来的……有胆就从下面过来吧！”

      横在我们前方的是一处绝壁。玉阳人民在悬崖峭壁上打下钢柱，利用粗笨的角钢依山搭建了一座悬空桥。角钢上面用木板铺成桥面。悬空桥下面是几百米的悬崖。这情景颇像山西的悬空寺。这一段路因过于险要，已被景区废弃多年。桥面的木板因无人维护，多已腐朽脱落，露出狰狞的面目，冷冷俯视着山谷。

        我家老屋的楼上铺得也是木板。它们随意地拼凑在一起，大窟窿小眼睛的，可以让人直视到地面。我小时候上楼偷吃东西，往往吓得两腿战栗，虚汗淋淋。

        面对如此“天桥”，我想挑战一下自己的怯懦，探头往悬崖下方望去，竟然头晕目眩，心胃错位，好似要迷失了自己。罢、罢、罢，我不逞能了，机会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栗石亮看了看铁架桥，也不说话，作势就要上去。

        “石亮，李浩！是爷们，你们就放马过来吧！”桥的尽头，一群人挑衅般的呼天喊地。

      “我可以过去啊！”李浩低声说道，好像是在讲给自己听。陈星已经登上了另一条修砌规整的山道。她听到了他的回应，于是居高临下地用手向下一指，厉声喝道：“你敢——你敢去，我就和你玩完！”李浩嘴里嘟噜着，终究没有往桥面挪动半步，亦步亦趋地跟在陈星后边。见此情景，我恍然醒悟：“玩物丧志，不也如此吗？”

        “这算什么呀！”王红艳的婆婆赶到了身边，“我也能过去！”我睁大眯缝眼，直直看着她。她继续说道：“当年二四砖宽铺就的小桥，我经常挑水走来走去，也没发生什么事呀！”

      栗石亮双脚踏上了悬空的钢架，两只手扶着铁栏杆，一步一步像直立的螃蟹横着挪行。

        “这有什么好怕的？他走得也太慢了！”王红艳婆婆口中颇为不屑。

        栗石亮身材细长，肩背稍有些耸弯，走路歪歪斜斜，他是一个把正道都可以走歪的人。他平日看起来一付睡眼迷离的样子，一颗牙突兀在前门，笑起来特别招惹人。他侃起大山眉飞色舞，兴之所至，外凸的门牙可以挑起唾沫作为武器悄然伤人。

      栗石亮能被太保苗大总监法眼相中，作为其左膀右臂，自有其惊人之处。他平素看似一惊一乍，实则想象力丰富，其思维之创造性，像一只跳跃得精灵，让人无法与之同频。别人恹恹欲睡，他的思维却一个筋斗翻到了云霄；你坐着火箭追赶着他到了云海深处，他又鹞子翻身，直落九天坠到了地面。他行为做事向来不按常规出牌。

        他行走了十余米，完全被架空在悬崖上。我的心也悬空着，所有的情绪紧紧缠缩在一起。目光一步一步跟着他的身体移动。他的思维终于可以像悬崖一样凝固在半空，不再跳跃。

      山那边又飘过来一阵呐喊般地叮嘱：“石亮，你看看下面，抬头想想你保险买了多少万！你是想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

      赵图兄弟紧接着也传话来了：“石亮，我在这边给你录安行保！手机现在也可以把你打造成百万富翁了！”

      栗石亮左行右挪，步步为营。“天桥”的尽头，一群无厘头的男女一刻不停地打混喊叫。他走到了悬崖中央。远远望去，半弓的身体，压着凝滞的臀部，仿佛要坐进空荡荡的桥面。

        心倏地被喊叫声燃起了幽默：“石亮，你现在后悔还来得急！”他回首望了望我，立刻被山那边卢旺等人山呼海啸般的“后悔来得及”的附和声淹没了。

        退，是一半的路；进，也有一半的路。同样的路，不同的选择，一个会成为狗熊，另一位将被拥戴为英雄。

        栗石亮背对悬崖，面朝山谷。山坡桃花盛开。

        他终于踩上了有木板的桥面，完全直立起了身体。他展开了笑脸，脚步轻盈，虽然右手依旧扶着栏杆。

        我仿佛看见栗石亮那颗张扬的歪牙，潇洒地把些许唾沫挑落到了身后的百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