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没醒之前死去（2）

万小让喜欢遛狗，在工地旁边有家叫姐妹快餐的店，工地上的人基本都在那里吃饭。每天一收工，万小让会准时带着小黄去吃饭，他在桌上吃，小黄在桌下吃，为了可以让小黄吃得更多，他常常会解开那个套。这个时刻，小黄会疯狂地到处乱跑，有一次吃完饭，万小让双手抱着小黄的脑袋，满怀鼓舞地对它说，小黄，等你长大了，我就给你解套。小黄在尽力挣扎，完全不想理睬万小让，因为它刚刚在隔壁桌下面看到一个罕见的鸡骨头。

小黄在桌子底下吃过无数个骨头，但几乎从没遇到一个带着肉的。只有在每个月发工资的那天，小黄才会幸运地吃到没吃完的骨头。小黄知道每次这个日子到来的时候，万小让都会牵着自己去一个地方排队，然后看到主人拿着几张纸装到一个套子里。这个时候它会使劲地摇着尾巴。

万小让喜欢牵着小黄，有一次他特意从工地上找了一根不那么丑的绳子，他心想虽然小黄是条流落街头的孤狗，但一定要在配置上找出点尊严。万小让喜欢拉着小黄去工地旁边的那个小区的广场，看着人们跳着广场舞。那里没有老太太们，都是些年轻的阿姨们，偶尔还会看到几个年轻的姑娘。渐渐地万小让喜欢上广场舞了，他都想上去跳几下，初中的时候倒是在网吧里玩过劲舞团，无敌简直没话说，可自从进入工地，他再也没跳过了，连手指按键都忘了。

工地附近有一个小区，小区的楼下有一排饭店，万小让遛狗的时候经常经过那里，随便走几步就会看到一桌子人在吃着龙虾。万小让在这个夏天从来没吃过一次龙虾，倒不是不馋或舍不得，而是害怕，害怕得病，害怕死亡。

万小让算得上是龙虾的知己了，在小学还没毕业的时候，他已经是村子里的钓龙虾标兵了，就差村长给他颁个奖了。万小让真正退出江湖，是那场号称震惊市日报头条的新闻。村子里的孩子在一个沟里钓了龙虾晚上回去吃完都去了医院，后来才知道原来前一天有人在那里给农药机注水渗了点农药在沟里。那天，万小让因为在家里忙着抄写一篇十遍的课文没有去钓而保住了全家人的性命。这件事让他不再记恨语文老师，不宰吃龙虾了。

十几个人食物中毒住了医院，虽然震惊了全市，但却没有上得了头条，幸运的是人没有生命危险，倒是留了些后遗症。万小让的钓友小黑就是那场灾难的遭遇者，后来每一次见到万小让时，小黑就会说，操，要不是那次灾难，我现在一定在北大。一开始，万小让没搞没白，后来他知道了，原来中毒让小黑的智商受到了创伤。

小黄闻到了香味就会往那里使劲地蹿，万小让会紧拉着绳子，对小黄说道，快，回家，那玩意别吃，一吃狗命就不保了。万小让说得很小声，他怕被吃饭的人听到，他会被暴打一顿。一想到打架要花医药费或者丧命，他就变得沉默了，在万小让的世界里，只有两样是重要的，命和钱，其他都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