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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里,关于棉花的三件事

2021-11-21  本文已影响0人  枫林远


如果是到了初秋,我家地里的棉花已经摘完了。

分田到户后,母亲第一件事就是向父亲提出在后山坡下的自留地里种上棉花。母亲曾好几次与父亲讲,我和弟弟的被子早就老旧,冬天又不保暖,得打一床新棉被!而且要在入冬之前要将棉被弹好。

看来这是母亲一直以来的一桩心事。

在春天的三月播种,还在棉地的四周围上一些有刺的乔木,以防有小动物进去糟踏。母亲真是想得周到。棉苗长出来了,接着是施肥,抓棉虫,除草,这些事全由母亲一丝不拘地做着。

我所知道的是,棉花五月就开花,那花一小片小片的,像是一只只落在叶子上的蝴蝶。“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这么好看的花,在众多的花谱里我却没有看到有关棉花的记载。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些花下长出了一个个青色的棉桃。经过一个夏天的阳光与雨露的洗礼,漫漫地,那些挂在棉花树上的棉桃变成浅红色,再过一段时间慢慢地变成了紫色。秋天之后,一眼看去,那地里棉花的叶子也变成一片淡黄浅红相间的颜色,那早秋的风在一片棉花树上宛转地飘过。那些棉桃就争先恐后地裂开一道细细的缝,像是微笑着窥视秋天。

一定是在秋天的一个午后,那阳光斜照在山坡上。在秋阳温热的气息里,那一只只棉桃竟相绽开,你看,那棉桃全都露出洁白的棉絮来啦。我好想听一听它绽开的声音,不管站多久,还是没有听到。

突然间想起这种如手掌一般的叶子和红色的茎杆的植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善良与温情,它汲取所有的能量,向上生长、开花结果的目的就是挡住人间的风寒,在一种不动声色的绽放里,将最温暖的部分留在寒冬里!但有谁又能知道棉花的初心呀?

在绽开的那一片白茫茫的棉花地里,母亲系着围巾站在地里摘棉花,一脸开心的笑容。

在母亲那种开心的样子里,我似乎也知道了棉花的心事。 

摘了棉花的棉花树在秋天里慢慢干透,它们会被父亲收回整齐地放在屋檐下,在一天天漫过的秋风里变成干柴。那些采摘的棉花变成一大堆,显出一种如云一般最为原始的白色。分离棉籽后的棉花放到上午薄薄的秋天阳光下一番浅照后,装进塑料袋。

十月,有些凉意的风从屋顶吹过。远远地,看见挑着行李的一男一女从村口慢慢走来。

“弹絮被啊,弹絮被……”后面的“被”字的音调拖利好长,听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但村里人知道,他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是弹棉被的手艺人。弹絮被就是弹棉被的意思。村里头就有好几户人家要弹棉被,其中就包括我家。大家便将那对夫妻留下来,纷纷将棉花拿了出来码在村里的堂屋里。又用门板扎了一个半人高的台子。雪白的棉花立马就铺了上去。

“嘭嘭嘭,嘭嘭嘭……”弹棉花的锤子响了起来,只看见那个女人的丈夫背着一张类似弯弓的东西,右手在一根玄上细致地弹着,发出的声音一如节奏感极强的声乐,悦耳动听。看上去那位丈夫像极了一个敬业的演奏者。那些天,古老的村庄便沉浸在一种独特的打击声乐里。

第一天,要将“生棉花”弹成“熟棉花”,在一种张力的作用下那些棉花为成了一种丝状。一层又一层的像洁白的雪一样好看。

他们也不到主家去吃饭,主家便将饭送到堂屋。轮到我家的时候,早餐的面条里被母亲埋了两个荷包蛋。

“就在这里吃,这样不耽误工哩!”那位女人的丈夫对母亲说。

“您老客气啦!”那位丈夫又说。

“您看,这都是上等的纱线呢!放心!”妻子又补充了一句,接着又低头做事。

……

尽管口音不同,但这些话大家都听得懂。

夜里,村里的堂屋点上了一盏马灯,灯光映着弹棉被夫妻满是碎棉的脸,他们的影子印在一大堆成型的棉被上。弹棉被的夫妻就睡在堂屋里。有秋风从堂屋里穿过,一直吹进堂屋外的池塘里。

他们夫妻给棉被上纱的工序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身手敏捷的样子,若得大家啧啧称赞。最后一道纱线布好之后,那位妻子的丈夫用脚踩在一张圆圆的木制磨盘上,以运动员的姿势踩在磨盘上在棉被上旋转起来,样子好看极了。他说,这是磨平呢!磨平了盖在身上更暖和。

棉被终于做好!弹棉被的夫妻就走了,村里堂屋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新弹的棉被柔软而又温暖,抵挡了乡下冬夜的寒冷。多少年过去了,棉被一根细纱都没有掉。此后的多年,包括自己读书毕业、进城工作,父母先后离世,家里就再也没有种棉花,那块自留地也荒芜了,因此也就再也没有地里的棉花弹新的棉被了,但我仍能记起那一年冬天新棉被盖在身上那种温暖与幸福的感觉,还记得当时那对外地夫妻弹棉被时的情景。

至今不知道那对弹棉被的外地夫妻是哪个地方的人,也不知道姓什么。

 

嫁 

终于结婚了,就在十月国庆节。

在结婚的前一天,父亲和母亲赶来参加我的婚礼。尽管母亲她严重晕车,家里还喂了几只小猪离不开人,但她还是坚持来参加我的婚礼。一路的舟车劳顿,母亲当时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我连忙叫她坐下休息。父亲此前给我学汇来3000元钱,说是给我买部彩色电视机,我早已心生愧意,而这次来参加我的婚礼,他们却带来了家里弹的一床土棉被。叠得四四方方的棉被上有一个大大的红“喜”字。

从老家到我生活的城里要经过六个多小时的车程,也不知道这一路他们俩人提着一床棉被是怎样地从车流人群中挤过来的。

“有12斤重,冬天应该不会冷了”父亲说。

“是家里种的土棉花,请师傅弹的”母亲说。

“离家这么远成家,等于是嫁出去的女一样……”母亲笑着说。

“是给我的嫁妆吗?”我笑了。在我的心里,似乎有一株棉花树,它开花结果,雪白的棉花绽放在枝头,映在秋天的蓝天里。

妻子也笑。妻子是城里人。她应该没见过地里棉花,也不知道12 斤重的棉被是怎样弹成的。更不知道我乡下弹棉被的手工工艺是多么复杂和精致。我说,我娘用一床棉被将我嫁了!

要是在我的老家,结婚嫁女可是件大事。特别是嫁女,娘家人要提前半年将嫁妆准备好。四铺四盖一样都不能少。特别是棉被,最好是自己收种的棉花,要提前弹好,在弹棉被的时候特别招待师傅将红双“喜”字稳稳当当地绣在棉被的正中间。这样更显喜庆!

看见父亲和母亲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脸上是那种一副宽心的样子。

棉被放进大衣柜里。被城里的亲朋好友送的当时最时髦的丝绸被子、毛毯等五颜六色的高档商品压在最下面。记得棉被只盖过一、二次,妻子说,这乡里的棉被太沉,还有一种泥味。

一年四季无声地走过。一转眼,我“嫁”到城里已有30多年!我在无数个冬天里盖过许多的被子,有鸭绒的、人造棉、蚕丝的,但总觉得在冬夜里的被窝里有点漏风的感觉。

就在昨天,我打开柜子,在众多的床上用品中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床12 斤重的棉被。虽然放在柜子的最底层,但上面印着的红“喜”字仍然没有变色。尽管没有盖过几回,但我的心一下子回到了与妻子结婚的那一天,以及母亲和父亲送来棉被时的情景。那可是他们送给我的“嫁妆”啊!

趁着这几日的好气,我一定要将那床棉被放到太阳下晒晒,我想有了这床土棉被盖在身上,闻着老家泥土的味道,这个冬天就不会觉得寒冷了。

在冬天的寒夜里,我一定会梦见一株棉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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