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照耀中国》1.4穿过红色的大门
我们拂晓前离开西安府,在军事通行证的磨力下,被称为铜墙铁壁的高大木头城门豁然敞开。
从西安府往北的大道,每1英里都能唤起中国旅行者对自己民族古昔繁华历史的追忆。共产主义运动竟然选择在这里决定中国的命运,似乎再恰当不过了。
一小时后,我们渡过了渭河。孔子的祖先在这里开启了农耕文明。接近晌午,我们抵达蒲城县。大约2200年前,秦始皇就诞生在这里。
路两侧的罂粟已经成熟。新修的路面到处是沟壑和车辙,我们那辆载重6吨的道奇卡车,有时也无法通行。贪婪的军阀控制着当地自治权,强迫农民种植鸦片。
在洛川的晚上,我在一张脏兮兮的茅草屋的土炕上凑合了一夜,隔壁是猪和驴,我的屋里有老鼠。第二天一早出发。离开洛川城数英里后,黄土平原的地势便渐渐陡峭起来。
这里处处可见田野和耕地,却很少见房屋,农民们悄然居住在那些黄土山里,称为窑洞。
路上遇见了105师的一些士兵,他们都是东北人,正走在从延安返回洛川的路上。这些士兵很瘦,但很结实。我们在路边的小旅馆停下喝茶,士兵也在那里歇歇。
一个士兵说,“他们吃得比我们好的多。”另一个人回应,“是的,他们吃的是老百姓给的。”
除了这些,还得知有3000多东北军投到红军那边了。东北军除了打日本人,跟谁都不想打。
第二天下午,我们抵达延安。红军对延安的反封锁,几个星期前才得以解除。居民面黄肌瘦,店铺空荡荡的,要不就直接关门。食品短缺,价格奇高。只是因为同红军达成了暂时的停战协定,才能买到少量食物。当时曾有协定,东北军停止在这条战线向苏区发动进攻,因此苏区农民现在肯向饥饿的剿共部队出售粮食和蔬菜。
我有赴前线采访的证件,从一条山道走上一条岔道,据说商贩们偷运货物出入苏区都是走的这条道。一言以蔽之,我的经历再度证明在中国没有任何不可能,只要按照中国的方式去做。第二天上午7点,我穿越了苏区和白区间的狭长地带。
与我同行的只有一个骡夫,是一位东北军上校在延安帮我雇来的。我们沿着蜿蜒的小溪前进,一连走了4个小时,不曾见一个人影。突然岩壁消失,出现了一个小山谷,看到了绿油油的麦苗和一片黄土村落。
一个青年农民头上包着白毛巾,腰里别着左轮手枪,惊诧看着我,问我到这里干什么?
他听不懂我的话,骡夫解释清楚,那位青年农民的神情缓和了。他相貌英俊,皮肤油亮,牙齿白白,快乐的眼睛里闪烁着挑衅的神色,还有威严的派头。
我想去县政府所在地安塞,他邀请我们吃饭。我接受了他的邀请,和一个“赤匪”一起用餐,是我有生以来头一回。我的骡夫要返回延安了,我就付给他钱,和他告别,这是我同“白色”世界最后一环的告别,我已跨入苏区,得待上好几个星期,现在我没有退路了。
他们拿出烟酒茶来款待我,问了我许多问题,他和朋友们好奇地拿起我的相机、鞋子、毛袜、棉布材质的短裤细细查看,发出赞叹声。我不知道共产主义实际上意味着什么,我做好了这些东西很快被共有的心理准备,但是并没有发生,我反而得到了外宾的待遇。
他们端来一大盘炒鸡蛋,蒸卷,小米饭,白菜,烤猪肉。主人表示歉意,说饭菜太简单。我飞快舞动筷子,才能赶得上贫农团兄弟的吃饭速度。
下午4点,我终于等来了年轻的向导和骡夫,我想把饭钱付给他,但他生气的拒绝了。“你是外国客人,而且有事来找我们毛主席。”还给我数了价值1元钱的苏区纸币,说路上会用到。这次他接受了我用1元国民党的钱交换。
我将面临的是一场九死一生的遭遇,后来谣言说我被土匪绑架杀害了,不过不是赤匪,而是白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