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弟
我弟,道士。
重男轻女的地区,光耀门楣的事情,教育是头牌。无奈年幼顽皮,遇人不济。灵魂的工程师会抓着学生的头撞墙,叫骂笨怎么不去投湖。小报告不断,家里的皮带打断了一两条。家中一宝,重男,下手也重。老师电话的长短,决定晚上家里叫骂声的分贝。
一日,老师批评学生说了一句,你们不想听课就滚。鬼使神差,弟竟然如此听话的起身就走出了教室,接着半个班的学生跟他走了。气急败坏的老师,一个电话就来了。枪打出头鸟,父亲估计也气蒙了。估摸着电话里又证据确凿的砸出了个黑锅,纲纪败坏、目无尊长、朽木难雕......那一夜,弟弟撒腿满村跑,父亲手持皮带嘶吼。教育这条庄康大道,十有八九他是走不成了。
初中毕业那日,父亲眉头紧锁。求人转托,辗转去学习工艺美术。四点早起打拳,五点开始在画室泡茶。老师一到,先与之泡茶谈天,直接将他的画作摆上,让其他同学临摹——那时,十七八的他,内心坍塌成了七八十。早年一放学便在各大庙里逗留的他,自己塑了尊神像,请人描金开光,恭恭敬敬的在家楼顶起了一个坛。前有因,后有果,生计总是要的。发生太多我不知道的事,他成了一枚道士。农村的习俗多,迎娶、丧葬、佛生日、消灾、纳吉等都会请道士到现场祈福。有时候,忙得见不上面。
如果说他只是一个只会做点法事的道士,也没啥稀奇好说道。只是这枚道士,弱冠而已,年轻的脸庞撑不出场面。容易一开始就被嫌弃,没啥,就是看上去年轻。虽然年轻,一手妙笔,打得开局面。罗盘拿得呼呼直响。黑色对襟外套,布的盘扣,黑色长裤,加上一双黑的老北京布鞋。一身上下,除了那内里露出来的白色圆领对襟棉麻衫,以及一年四季皆宜的大白棉袜,一身黑气。亲戚送的运动跑鞋,盛了一年的灰。要是满头银发,这一米八的高个,瘦杆样的身材,微微驼背,倒是显得仙风道骨。
早年朋友介绍去帮人新居看风水,一脸的青春,沉默掩盖不了。新居主人默默将朋友拉到一旁,委婉的询问,年轻得有点不靠谱。心急的朋友一句他们家三代祖传看风水。我们调笑他会越老越值钱。年幼的孩子易受到惊吓,总有亲戚朋友以及他们的各种朋友要过来收惊。他倒是教过我,笔划了几下,眼花缭乱,便放弃了。命理会看,但却不轻易看。天机不可泄露,算命先生半路死的话时常拿来吓唬起哄的邻人。邻里街坊结婚择吉日常会来请他算上一算。祝由符纸,随手就来。年轻的不好就一点,较真,各种仪轨都要求按照古人祖制。村里的长老有时被他辩驳得脸色都有点异样。却又无可奈何,尽量配合,因为他说的实在有礼,做的法事实在到位。有位耄耋老人看完了他的整个法事,有早早将自己的后事礼仪提前预定。清高是他的致命伤,可是年少轻狂,20岁左右,未太经世事,道理皆懂,又懂得太多。教习他拳脚的师傅,有心栽培,愿将毕生所藏的草药知识倾囊相授,他倒好,转身逃之夭夭。年幼时跟随先生习字,后来先生愿意再教习绘画,他一句无聊,便连字也不学。好在这几年,转性,爱上了欧体,天天研墨习字,好歹底子不薄。一日回家,差点被在场的阵势吓到,一屋的老人,当然中间还有一枚谈笑的小道。狂妄有时,做起事来,条条是道。等着时光来磨砺他,有青春可享,有智慧可增。
我弟,道士!相当自豪的,我拿着只癞蛤蟆去吓唬吓唬他,他最怕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