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散文】看地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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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了。
暮色氤氲,月亮鸟么悄地骑在了凤凰山的山顶上,然后又“噌”地一下蹿得老高,继而,清凉的月光就从山坡的树梢上柔柔地泄在山脚稀疏、微黄的草地上。
山脚下是一片将要成熟的玉米地,玉米地的地边上是一个看地的窝棚,窝棚旁燃着一堆篝火,火堆里的树枝劈劈啪啪地燃着,不安分的火苗恣意乱蹿,差点舔着赵伯那古铜色的脸庞。
窝棚的结构再简单不过了,几根木棒横七竖八地支着,外面苫上些干草,仅此而已。
赵伯是这片玉米地的主人,也是窝棚的主人,每年的秋天赵伯都要在这窝棚里住上一个月,看护着这片玉米地的收成。
赵伯看的不是远处林场的人们,而是山上蹿下来的野猪,野猪这可恶的玩应儿,最能糟蹋庄稼,只要它蹿进了玉米地,就会祸祸倒一大片庄稼。
林场的人家少,山里人又大多憨实,都各自操劳着自己的日子,没有谁来偷赵伯的玉米,自家的地都忙活不过来,哪还有闲心去踅摸别人家的庄稼?劳作了一天,钻进被窝就像睡死了一样。
在这静静的夜里,赵伯坐在篝火旁,都能听到山下男人们在被窝里吼出的鼾声。
赵伯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仰望着对面的山顶。
山上的林子里不时地传来一两声野鸡“呱呱”的叫声,赵伯蓦地想起眼前这山的名字,它为啥叫凤凰山呢?赵伯一时懵懂,他早就听那些比他岁数还大的老人说过,野鸡和野鸭子配对就能孵出凤凰来,赵伯死活就是不信,野鸡和野鸭子如何能孵出这么一座大山来?
俗话说:野鸡没名,草鞋没号(码),凤凰山上的大动物多了去了,它野鸡和野鸭子算个老几?真要这样,黑瞎子和野猪交配还不得生出个喜马拉雅山来?
想到黑瞎子,赵伯“扑哧”一下乐出了声,吓得身边的一只的蚂蚱慌张地从草里弹了起来,蹦到前面的玉米地里去了。
赵伯乐的是东院大愣媳妇。
头几年,大楞媳妇跟大伙到对面凤凰山上去采榛子,快要下山时她发现了很大一片榛树,那树上的榛子提溜八挂的,多得不能再多,大楞媳妇没有声张,怕大伙知道被抢了先。
第二天一早,大楞媳妇上山独享那片榛子,哪知正采在兴头上,突然从榛树丛里猛地钻出一头大黑瞎子,据说这东西喜欢在榛树底下扒蚂蚁穴,吃蚂蚁。大愣媳妇身单力薄,被黑瞎子不费劲儿地坐在屁股底下。
那是头公黑瞎子,他嗅出身下是一个女的,于是嘴下留情,没有下黑手,只是在她的身上轻轻的蹭着,可大愣媳妇也无法逃脱,急得她在公黑瞎子屁股下直蹬腿儿。
慌乱之中,大楞媳妇的手冷不丁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大楞媳妇马上意识到那是黑瞎子的阳物,于是她灵机一动,用手轻轻抚摸起来。
这一抚摸还真起作用,那黑瞎子四掌蹬地,身体开始慢慢向上抬起。
大愣媳妇乘机解下系裤子的绳子,一头系住黑瞎子身下那东西,另一头系在榛树根上,然后用力抓一把那阳物,黑瞎子一起身,阳物被绳子勒紧,疼得要命,撕心裂肺的吼叫,它起不敢起,坐不敢坐,痛不欲生,后悔自己不该和她玩温柔。
大愣媳妇乘机从黑瞎子身子底下“刺溜”一下钻了出来,得以“熊下脱身”,溜之大吉。后来林场的人们都传说大愣很长时间都未敢进他媳妇的被窝……
赵伯在篝火边琢磨着,那天大愣媳妇要是在黑瞎子身下逃脱不掉,她和那黑瞎子能生出多高的山呢?
近些年山里人已懂得了保护环境,也晓得了保护动物,山里的动物逐渐多了起来,它们饿急了就下山来祸害林场人家的庄稼。
但赵伯自有对付它们的办法,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面文革时搞运动带有窟窿的破鼓,等到夜里冷了,便操起根木棒子在那面破鼓上擂上一阵子,人暖和了,野猪也给惊跑到山的那一边去了。
歇上一会儿,抽一袋烟,赵伯又虾着腰,拄着那根擂鼓的木头棒子,绕着玉米地巡查起来。人一老,走路也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灵便了,脚步未到,声音却到了。
于是静静的夜里充斥着三伯的鞋底蹭着地面“趿拉,趿拉”的声音。
刚来林区那会儿,赵伯还是个精力旺盛的小跑腿子,建国初期,这些操不同口音、来自不同省份的小跑腿子们来到林区,在这里娶妻生子,他们曾是那个时代的推动者,他们在大山里洋溢过生命的光华,彰显过生命的热情和能量。
剑老无芒,人老无刚,如今这些老人早已过了孜孜以求,不遗余力的年龄,从土腴木秀的盛年,一眨眼就滑入了水瘦山寒的暮年。
盛年于他们来说,还未来得及细品便已无处寻觅,就像眼前玉米地里被苞米棒子抽干营养的玉米秸,它们也曾经从羸弱的小苗长到亭亭玉立,慢慢地,它们从风韵无限又变得干瘦枯黄。
忽然刮过一阵凉风,赵伯打了个冷颤,但他没有钻进窝棚的意思,便又向篝火里添上些树枝,火又劈劈啪啪地燃了起来。
赵伯颤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装酒的金属小扁壶,那小壶是儿子去俄罗斯时给他买回来的,做工非常精致,装满酒后放在怀里,壶里的酒总是热乎的。
赵伯打开壶抿了一小口,又从外兜摸出两条小鱼干儿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这鱼干儿可不是儿子给买的,那是他在玉米地边上的小溪里弄上来的。
山里人都懂得“七上八下”这个说道,意思是河里的小鱼儿七月之前要从大河往小溪里集中,小溪中浮游物多,食物充足,等到了九月份,河水变凉,河鱼开始从小溪往下游动,回到大河里去越冬。
每每这个季节,赵伯都会割些树枝子把小溪拦上,中间放个网兜,每天早上都能收获半兜活蹦乱跳的白肚青脊的小河鱼儿。
赵伯把河鱼儿咔哧干净,再用盐卤上,放在窝棚前晾晒,一个秋天下来,赵伯能晒出满满一大袋子河鱼干儿,除了在这儿闲嘎达牙外,等到冬季回林场猫冬时,让老伴用大锅爆一下,满屋子都是鱼香,嗯,一道很不错的下酒菜儿。
东方已经泛出鱼肚白,赵伯直起腰身,静静地向山下的林场望了一会儿,他那挂满露珠的双眸,望见了山下面林场的家,望见了老伴已经起床,正在给他往锅里下面条,煮荷包蛋。
赵伯的身子一下子暖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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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荐文编辑:七月默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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