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征稿】(故事)梦想
我刚录完节目敲定发送键然后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左右扭动几下舒展筋骨。这一天天高强度的工作我的身体又开始有些吃不消,不过目前看来这些努力都是值得的。因为我刚刚度过了人生中的一个大坎儿,如今工作室还在,没有人比我更透彻的明白什么叫珍惜。
“波姐,你好了?”强子歪着脑袋透过玻璃门试探着问我。我撇嘴一笑然后大步走过去问“嗯,有事么?”
强子手指着他的办公室方向接着说“王哥等你一个小时了。”
“王哥?”我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去了强子的办公位置。王哥正趴在桌子上享受这午后的阳光,从憨声中就能感受到他睡得很沉。我抬手在他后背推了一把“起来,心这么大。”
王哥嗯嗯了两声从桌子上缓慢地爬起来还用右手抹了两下嘴。我吗搭他一眼坐在了对面,然后给强子使个眼色让他出去。强子咔哒一声关上门将迷糊中的王哥震地一愣。
“哥,我跟你关系好,所以我就直说了。我知道你肯定又是来借钱的对吧?”他抿了两下嘴然后轻轻嗯了一声,我接着说“哥,你知道你妹子现在的情况,刚从鬼门关出来的,是,目前会员后台已经开启也卖出去点儿,但这钱是我工作室的命啊!”
听了我这一番言论王哥点头用有点沙哑的嗓子对我说“我知道,我只用两万周转一下,现在还差几台电脑。你嫂子后天发季度奖就打给你。我后天急着走所以今天就得买了,不然车赶不上了。”
“哥,钱我可以借你,但有个事情我必须和你说。你知道的,我一直很支持你救济那些贫困山区的孩子,可上次你也看到了,咱们一起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贪婪到了什么程度,难道这些施舍就能救得了他们么?那些人都已经被这些救济给毁了,孩子也毁了你还不醒醒”我的手悬在半空中几乎已经感受到五官的拥挤,最终看到王哥可怜的表情还是叹了口气。
我走出办公室告诉强子给王哥打三万块钱,然后准备回去休息。强子追上来有些气急败坏地对我说“哎,不是,波姐,你是不是也疯了?”。我回头看着强子,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可是没做任何解释淡淡地说了一句“打吧,最后一次”。强子听了我这么说也不再纠缠,点点头回去了。
认识王哥是因为买快递,当时我的自媒体平台刚建设不长时间,找了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打下手。我一个月给他们的工资并不多,但营造的氛围很好,所以她们也愿意和我这个大姐姐接触。
而王哥就是我们这个小区负责某通的快递员,频繁接触后发现王哥这个人很实在,为人很善良,唯独让我佩服的是,他是一个到处施恩的人。他大学毕业就开始了自己的公益事业,如今30多岁没有固定工作,总是到处打零工赚钱然后去一次山区救济那些贫困儿童和孤寡老人。有一次和王哥喝酒,大家谈各自的梦想,王哥说他想帮助全世界的贫困孩子,让所有困在山里的孩子能爬出大山,让所有的孤寡老人老有所依。
我也是一个公益爱好者,理想虽没有王哥这么伟大,至少也愿意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但为了事业打拼我除了做一些捐款外并没有亲眼看过那些身处在大山里的穷人。知道王哥这一壮举后我毅然决然的加入了他的行列,我出钱他出力。把所捐的款交给王哥比直接交给一些机构更让我放心。
去年王哥去了一个贫困村后回来把他拍摄的照片给我看。我看着那一张张脏兮兮的小脸和破烂不堪的房屋又动了恻隐之心。王哥说他上次到了云南做了两个小时的车又走了三个小时的山路才找到那里,由于气候问题他染了病,那儿没有医疗怕死在那于是匆匆回来了,只留了几张照片。
他说,今年准备再去一次。
而我也决定和王哥去一次山区,亲眼看看那些可怜的孩子。
我正准备回去加录节目,王哥拽住我说“波,你现在也小有名气了,能不能号召你的粉丝捐点衣服啊?”
我听了之后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于是回去录制节目的时候开始号召粉丝,将自己不穿的衣物洗干净打包好发给我,由我带着大家的爱心一同去送给山里的孩子们。
这个节目一发,好多粉丝开始响应,并表示自己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知道邮寄到什么地方,这下由波姐带去真是应了他们的心。
一周后我将收到的快递整理好再次由王哥找物流公司运走,到了地点我们准备雇两辆货车,我随着王哥去了租货车的地方。大院里三两个人一伙在那边叼着烟打牌,看到我们进来就有人迎上来问要几辆
“两辆”王哥举起手比了个二的手势。
“2000”师傅也同样举起手比了个二的手势。
“师傅,太贵了,便宜点呗。”我在一旁帮衬着讲讲价,但这个数字也确实震惊住我了,虽然前面需要几个小时的路,但按路程算已经是天价了。
“已经很便宜了,你不知道前面的路多难走么?来回要四五个小时呢,更何况我们还帮你搬货。”师傅边说边回到打牌的位置准备继续打牌。
我一个箭步跟上去说道“师傅,我们是去给山区送衣物的,都是公益做好事,您就便宜点吧!”
“哎,姑娘,来这里的都是做好事的,我们也不能都让啊。都让的话到底是你们做好事还是我们做好事啊。反正就这些你们自己商量。”
我听后一时气愤上涌正想张嘴说话被一旁的王哥拦住。“行,师傅咱们走吧。”王哥拽了我一下示意我跟上,我憋着一肚子火上了车。
在车行驶到盘山路上的时候我特意向窗外看了一眼,还没望到底儿就把脑袋缩回来了。
“哎,姑娘,一看你就第一次来这吧,这的小孩子上学都要走这些路的”师傅在车镜里看着我摇摇头笑道。
我没接话,对于这种趁火打劫的人我心里不去诅咒已经算我有素质了。
师傅看我没答话便继续沉默地开车。我一路浏览了山区的美景,匆匆翠绿山峦起伏,如果不是一路的颠簸我真怀疑自己倒了天堂。
车行驶到前面拐弯处突然杀住,我随着惯性猛地向前一仆,感到左肩膀一阵疼,因为这一动作着实的撞在了师傅的后座上。“怎么了?”我慌忙问道。
“怎么了——”师傅还没回答我后面的师傅用嘹亮的嗓子吼了一声。
师傅推开门下了车,对后面吼道“没事,有块石头我把它挪一挪——”。没隔几分钟师傅上了车对我嘀咕道“别看这石头不大,可容易要了咱们的命,要是不小心压上容易翻车,我把它挪走,对别人也方便些。”
听到师傅的话我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然后和他随意聊了聊这里。他说他一年要来上很多次,原来是有政府管着他们的固定给他们发工资。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人管了,为了谋生大家也只能自己收费,开始收的只是车脚钱,一趟能赚个几十块。
后来有个兄弟拉货物的时候翻车摔死了,大家才意识到危险。不过收费飙涨除了在这条路上开车危险外也因为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多的时候一天跑三趟,而那些人开着自己的车不敢走,还口口声声说他们便宜,于是大家又开始意识自己收费是不是太低了,所以各种事件累积他们开始形成了自己的定价。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醒来时看到前面有开阔的路口,石头砌成的围墙。“到了”师傅将车停下示意我下车。
王哥已经在后面开始指挥搬货物了,我将准备好的纸笔拿好下了车。
“哥,就放这儿啊?”我走到王哥跟前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我去找村长,你在这看着”说完他就冲出了围在我们身边的人群。我环顾四周,周围光秃秃的,和我来时路上得景色完全不同。太阳很大,周围脏兮兮的小朋友用闪烁的大眼睛盯着我们,我此时得心里却有些害怕,看着他们一个个杂乱的头发,黝黑的脸蛋,铮亮的衣服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我随手从包里拿出一把糖怯生生地走过去“来孩子们,给你们糖吃,”我觉得我已经用了最温柔的声音和最灿烂的笑容。
他们看我走过去先是往后退几步,然后有一些孩子掉头就跑。只有几个比较小的怯生生地想伸小手拿。我将糖递到那个悬在半空中的小手里,她抬头看着我然后攥紧了那几块糖。旁边的几个看到她拿到了糖就一拥而上将我手里余下的几块抢个精光。
这一瞬间我才感到一阵酸楚,将手捂住嘴憋回即将奔涌出的泪。
“波,我联系村长了,告诉他通知各家来领衣物,一会你负责做好登记吧”王哥满头是汗地走过来甩了一句然后转身去搬衣物。
我回头也去帮忙,把两大车衣物卸下来后我已经累得要虚脱,坐在那些行李上欣赏着周围的荒凉,坑坑洼洼的地面尘土飞扬;周围有几颗树看上去很单薄,石头垒成的墙头不算高,正有几个孩子站在上面嬉闹;往上看还有几个土包隐约能看到几户人家,但看不清全貌。
“哥,怎么还没来人啊?”我看了一眼表然后冲王哥问道。
“我再去看看吧,”说完王哥起身刚走到胡同口就有个半大的孩子跑过来和王哥嘀咕了几句转身跑了。
王哥回头转向我,边走边和我怂啦一下肩膀说“他们,不接受啊。”
“啊?为什么?”我惊讶的看着王哥几乎是吼出这几个字。
“波,这样吧,咱们一家一家送吧,我觉得这样会好一点。”
我回头看看这一堆衣物不敢相信王哥刚才说的话。
“波,人都是有自尊心的,我想既然咱们是送东西的就应该用别人能接受的方式。不然就算给了也会伤害到人”。
我听了王哥的话才恍然大悟,是啊,有几个人愿意伸手向别人要,而我们让别人来领不就是让人觉得在施舍么。于是我看着这一大堆衣物还是咬咬牙决定和他一起送。
“我俩也帮帮忙吧。”在车里的司机师傅探出头来对我们说道。
我点点头,然后跟着王哥爬上山,一家一户的将这些粉丝的爱心送去。我从没想过捐赠会这么艰难,因为即使是每家都去还是有人将我们拒之门外。
我看着那些破旧的房屋,黑漆漆的地面墙面和那些脏兮兮的小手以及躺在脏乱木板上的老人我没忍住自己的眼泪。
忙碌了三个多小时将东西分发后我们就急着回去了,因为怕天太黑山路没法走。随师傅上了车也无心看周围的风景,满脑子都是那些可怜的人。
正在思绪混乱的时候车停了,我抬起头向车前看去。在村头汽车必经之路前面站着几个小男孩,稻草一样的头发,黝黑的小脸上满是泥土,裤子上还有些窟窿,看上去最大的不过10岁左右,拦在我们的车前。
“我去看看”说完我推开门下了车。
“回来——”师傅探出脑袋对我吼道。
我回头表示不解,“快点回来,咱们要干路呢。”师傅语气很不耐烦。
我并没有听,走过去问“怎么了?小朋友。”
只见他们一个个伸出干巴巴又脏兮兮的小手齐声声地对我说“我饿了,给我点钱。”
这时王哥已经从后面走过来了,示意我回去。“给他们点吃的吧”,我对王哥说。
“你先回去”王哥很坚定,于是我回到了车里。
“我们不要吃的,我们只要钱。”我被这娇嫩的声音镇住了,一只脚刚要迈上车便悬在半空中。
“快上来。”听了师傅的话我才惊醒,然后迅速踏上了车。
我将车门刚关好就飞来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稳稳地砸在了车门上然后弹飞在旁边的沟里。而此时又一颗同等大小的石头也跟着飞过我的车门直奔王哥的头飞去,好在孩子的力气不大,刚飞到一半就沉沉地落在了王哥的脚后跟处,王哥迅速登上车关了车门。
我也随着这石头地下坠慢慢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心。我看着窗外,几个孩子嘴正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但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师傅按了两下喇叭,几个孩子急忙躲在一旁,还在拿一些石头向车上抛。伴着这些石头飞打的声音我们开出了那个路口。
我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幕是真的。师傅看我惊慌的脸,然后叹道“哎!吓着了吧,告诉你不要下去。这里的人早都这样了,总有人来送衣服吃的,都没人愿意干活了,就在这等着要。这些孩子也都是大人教唆的。”说完还无奈地遥遥头。
这件事情彻底伤害了我,自回去以后我不再愿意为山区人捐物资,甚至对过往的捐赠嗤之以鼻,然而更让我不解的是王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坚持己见,并且他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我将这件事讲与办公室的伙伴们听,大家开始讽刺王哥是个烂好人,自己的日子都难过还去管那些不值得管的人。他只说,做公益要坚持,遇到困难要想办法解决。
不过这件事最让我痛心的是捐赠这一种行为并没有达到我们想要得目的,让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们生活的不再那么可怜。反而让我看到了在物质下他们暴露的拙劣品质,这一点我相信任何人都不想看到。
后来由于我的节目接不到广告,我卖了自己的车最终也不能再维持。由于事业地打击我患上了抑郁症,每天在和死亡挣扎已经身心疲惫。终于我宣布工作室解散,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工作室这几个帮手和我在一起呆出了感情。谁也不肯走还要外出打工来救济我。我虽然很感动,但已经力不从心,之前还因为心脏的问题在医院住了十几天都是这几个孩子在照顾我。
工作室就是我的梦想,原本想着有钱了就可以救济更多的穷人,而当我面临这些穷人地行为时突然觉得自己才最可怜。我在病床上想起王哥,那时他又一次去了大山里,王嫂来看我,我看着这个女人由衷的辛酸,真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一个这么执迷不悟的老公。
王嫂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我好好养病;并塞给我一万块钱,我推辞不过便收了。她说,我帮了王哥不少,家里也没钱了只能拿出这些。
出院后我在节目里宣布停播,结果粉丝们开始给我的节目留言,很多人让我把卡号发出来给我打钱,当然这些钱我是万万不能要的,又特意录制了一期节目对大家告谢。后来粉丝纷纷响应出主意,最终开通了会员,我领着粉丝们的“捐赠”,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了一宿,和工作室的伙伴们想了好多回报粉丝的福利。最终我挺了过来。并且坚定了自己的使命,不能辜负所有喜欢我节目的人。
而王哥还是如火如荼的做着他的公益,我不理解这种捎带愚昧的执着,甚至开始有些厌烦。更觉得他那消瘦的身影比那些山里的孩子还可怜。
晚上我打开微博想看看粉丝的回复,结果先跳入眼睛里的是树洞君发的一条题目叫《一个山里孩子的自白》的文章,可能是亲眼见过一些事对这些事情反感之余更抱着一种好奇心理,其实多数是更想揪出一个骗子,于是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一个山里孩子的自白》
我是一个贫困山区的孩子,而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7岁了,是一些穿着很干净很漂亮的叔叔阿姨说的,在那之前我从没这么认为,因为我们那里人生活都差不多。那些叔叔阿姨来的时候我和小花也围上去看。他们后面应该是汽车,四个圆圆的轮子上面像房子一样,只是看起来很小;涂着黑色铮亮直反光的黑色油。,我看见有人拉了一下那个银色的把手,门就开了,我和小花围着汽车看了一圈发现前面有两个眼睛和一个鼻子,后面还有一排数字,听说里面装了很多好东西是送给我们的。我个子不高,但其他孩子还是要让着我的,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梦想。
两年前开始我就和奶奶相依为命,因为两年前弟弟生病死了,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出去打工最后一次回来是弟弟去世之前一个月。他们说路费太贵攒够了钱才能回家。而这一去就是两年,我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更别说概念。小花是我的邻居也是我最好的玩伴,和我同岁。有一次我们聊天我对她说我有个梦想,就是走出大山。她就将这件事传给了东头那些孩子,于是大家都很佩服我有梦想。
从那以后他们见了我都会很羡慕我有梦想。不过也有个别的人不屑,他们说长大了也要像自己家里人出去打工,出大山算个屁梦想。
但我很坚持,因为是奶奶给我的。奶奶是为数不多的识字的老太太,她苍老的手握着块石头在土地上教我认字,以至于我还没上学就已经认识了很多字。
小花和我差不多,家里也只有她一个,她大哥和父亲都出去打工了,姐姐嫁到了别的村子很少回来,而母亲在生下她后匆匆看了一眼说看到了花就去世了,从此她就叫小花。我们两个最好也是因为只有我们是最单薄的,其它的人家都有好多个孩子。
小花拽着我站在汽车旁边观看村长在前面讲话。我最不喜欢那老头的唠叨,唯独对那个汽车感兴趣,于是我将手伸过去想摸一下,可还没触及到光滑的油漆却被一个声音吓住“别乱摸”我吓一哆嗦,迅速将手抽回来没敢抬头,在那怯生生地发抖。小花扯了扯我的袖口,此时我攥紧了拳头。
“孩子们,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些衣服书还有吃的,你们排好队过来领,领完的到台上和我们照个相。”一个温柔细腻的声音透过人群穿进我的耳朵,我心里莫名的感觉有点羞耻又难以表达。
“走啊,”小花拽着我的袖口准备过去,我用力一扥,袖子从小花手里滑落,然后我倔强地看她一眼狠狠地说道“要去你去,我不去。”于是我奔回了家。
奶奶正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拼命地在土里挑着豆子,看见我回来就问“咋回来啦?”我垂着头没有说话蹲在她前面一起挑着豆子。
“听说有人来这里给咱们送衣服什么的了,你咋没去领点回来?”奶奶试探着问我。
我张嘴吼道“谁要他们的东西。”然后眼泪顺着我的眼角奔了出来。
奶奶先是一愣,然后摇摇头说“小娃子,不大丁点儿还有自尊心了,和你爷爷有点像。”
我听了奶奶的话方止住了眼泪,“自尊心?”我狐疑地盯着奶奶的眼睛想求解释。奶奶拿起那个拾满豆子的破簸箕蹒跚地进了屋。我心里嘀咕着“这种感觉难道就是自尊心?”
小花爷爷拿着个袋子来到我家门口“大,你奶奶在屋里么?”
“刚进屋”
花爷爷瞅了瞅我说“你咋不找花玩去呢?领点东西去啊,你奶奶腿脚不好你不顾着家还要把她老饿死啊。”
我看了他一眼撇撇嘴跑去找小花了。
“福福,我给你拿点糖吃”说着小花将手里最大的几块糖塞到我手里。我用力推回去“我不要”。小花以为我在和她生气撇撇嘴哇的一声哭了。我赶忙上去劝她“别哭,我没和你生气,奶奶说这叫自尊”。
小花在一旁似懂非懂地听着,夕阳西下映红了周围干枯的草,我携着小花的手一起回了家。
在那之后村里在一块洼地建了一个希望小学,于是我和小花都去了那里念书,但没上到半年的课就没有了老师。不过开车来捐赠的人从没少过,虽然大家领了不少东西,但父母都不让孩子们穿新的。奶奶是从来都不管我的,我偶尔也去领点东西,然后穿上新衣服和小花一起玩。
有一次东头的二胖看见我穿了件新衣服就指着我说“赶紧脱了”。我并没有理会他,可他却上来撕我的衣服,我和他扭打在一起,一旁的孩子都吓傻了,小花也站在一旁哭的稀里哗啦。
我一个翻身灵巧地别过二胖的胳膊吼道“服不服?”,他连连哀嚎喊“服了,服了”。我松手后他抹着眼泪说“我妈说咱们不能穿新衣服,穿太好的衣服以后该没人来送东西了”。我撇了一句“没自尊”然后领着小花走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是自尊,但我觉得这个场合应该这么说。
第二天,我们正在村口玩,有一辆黑色汽车开了进来,一帮孩子蜂拥而上跟在车后面穷追不舍,他们一向看见这些车都比看见自己的爸妈还亲。
我看小花也望着车的方向就问道“你也想去?”
小花回过神来说“我看见那个车好像停在我家门口了。”
“什么,”我顺着村口望去,那车好像真的停在了小花家门口,于是便拽着小花奔了回去。我们从孩子群里挤到门口,看见小花的爷爷用手抹着老泪然后接过一沓钞票,我知道那是钱因为那些来送东西的人拿过。
看到我们,花爷爷向小花摆摆手示意她过去,周围一帮孩子在门口张望等着有人发东西。我跳上墙头钻进了自己家院子看到佝偻的奶奶也正向隔壁院儿里瞧,边随着奶奶侧耳听着。
“老人家,我们也是很抱歉,这是一点心意请您节哀”说完几个人退出院子上车走了。这一次并没有给那些要饭的孩子发任何东西,于是他们一哄而散。
花爷爷隔着墙头看了看这边的我和奶奶,用手抹了一把脸领着小花了进屋。奶奶用手轻轻地扶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把我揽在怀里没有说话。
第二天小花告诉我说她爸死在外面了,那些人是他爸的老板,来看看她和爷爷,还留了一沓钱。小花叙述的时候并没有哭,我想她应该和我一样对爸妈没太多概念。我看她干巴巴的眼神也不自觉的闷闷不乐了一整天。
来这里送东西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原本守在村头的孩子已经疲乏了,再不当这些是一回事,理所应当的领着那些东西,他们的父母也不种地了。总是有吃不完的粮食,真是其乐融融的好地方,总能看到大街上闲散的人在一起堆坐聊天,一来车他们纷纷躲回家只留孩子们守在街口。
自从得知小花的爸爸去世之后花爷爷就得了病,很长时间不来我们院和奶奶聊天了。小花连着几天没有出门,我便跑过去瞧瞧。花爷爷躺在木板搭的床上,几件破衣缠在身上,我走过去扑鼻的一股恶臭差点把我熏个跟头。小花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我说“他拉在上面了。”
我胡乱走过去抽起花爷爷身下压着的破衣服丢到了外面,这一幕被奶奶看见,然后走过来告诉我和小花出去,她在里面呆了一个下午扔出来不少东西。晚上回去的时候奶奶眼角有泪对我说“花她爷爷要不行了,你们这些孩子真是可怜。”我将头靠在奶奶怀里,心里憋屈的哭起来。
三天后花爷爷去世了,奶奶和几个邻居帮衬着办理了简单的丧事。小花在一旁不住的哭,而我一直扯着她的手也抹着眼泪。花爷爷去世后小花的哥哥回了家,从那以后我和小花玩耍的时间少了,因为她家里的活越来越多,我总能看到她在地头忙碌。
意外的事情也同样降临到了我的身上,早上我照旧爬起来却没有饭,奶奶依然躺在板床上没起,我觉得有点奇怪就去叫她,可她的手已经冰凉了。我撇了撇嘴开始摇晃她干瘪的身体,可她再也没有起来,唯独手里死死地攥着一卷钱。
我成了孤儿,没人管我。我也开始混迹在这些要饭的孩子里守在村头,理所应当地伸手要着衣服和糖果。我没了奶奶说的自尊,也没了奶奶给我的梦想,为了能多要点吃的我和几个小子商量去山上堵截车辆,因为听他们爸妈说记得要钱,不要东西。于是我率领这些孩子开始一个个的对着这些车收“过路费”,但很多人竟然不愿意给,于是我开始组织他们像那些车丢石头。
既然来送东西的,把东西换成钱有什么不可以,凭什么不给?我带头对着那些不给钱的车吐口水谩骂。有些人开车不理我们,有些人下车拿着东西要打我们,于是我带着这些家伙开始四散跑开。那些人边追赶边骂我们没教养的。
有一天有几个人背着包来到我们村子。一看不是开车,大家就缓缓散去了。一个干净的大男孩叫住我“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福福”我回答了他。
“能带我们去你家歇歇脚么?”我看他们气喘吁吁于是带路让他们去了我家。“你家大人呢?”一个女的看看四周然后问我。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没大人”,那女的上来就把我拽到怀里,然后轻抚我的头哭着说“真可怜,这么小的孩子就自己怎么过啊。”一旁的人纷纷叹气,而她这一动作让我想起了奶奶,我的眼泪哗啦一下就奔了出来,看见我哭她们很多人都跟着哭。
她们在这里呆了一个下午,其中一个男生问我“你有梦想么?”我忽然顿住,然后怯生生的回答说“走出大山。”他定睛看看我说“有志气。”然后留给我一串号码告诉我,这叫电话号,如果能出去让我打给他。并且他还说会帮我走出大山。他们休息后将里面大多的食物留给我便下了山。
晚上我一个人思量许久,我很想随他们一起走,然后从裤兜里掏出奶奶临走前留下那卷钱。我翻过我家的矮墙,悄悄地进了小花家的院子。刚巧小花出来,我一把拉住她一直奔到村口。我边喘着粗气边说“小花,我要出这个大山。”小花先是一惊,然后对我说“是你的梦想对么?”我先是一愣,然后坚定的对她点点头。她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子里,用力的在里面掏些什么。然后将一沓红票子塞在我的手里对我说“这是爷爷死的时候留给我的,我一直缝在裤子里,害怕我哥知道,你拿去吧”。
我一把将钱推了回去“我不要”,“是因为自尊心么?”她狐疑的问道。
“不是,你留着自己用吧。”
“福福,你拿着吧,等你出去赚了钱回来还给我,当我借给你的。”我透过夕阳看着那双拿着票子的手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掉落。
小花也哭了,她呜咽着说“你别忘了回来看我。”
我抹了一把鼻涕接过她手里的那沓钱,然后也呜咽的和她交代“我家里有挺多吃的,昨天那几个背包的人留给我的,你拿回去吃吧。我爸妈要是回来,你就告诉他们我去找他们了。我一定回来看你。”说完我奔向即将落下的夕阳里。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的山路才看到水泥马路的,我随便选了个方向顺着这光滑的公路向前走,希望能追上那几个背包的人。走到半路被一个开车的男人带上了车,然后把我送去了派出所。
大致了解到我的情况之后他们说帮我找父母,我借了电话拨通了那个男孩留给我的电话将自己出走的事情与他说了一通。
之后在警察局呆了半个月,我看到了两年多不见的父亲,他带着我又走回老家,到了奶奶的坟头拜祭后收拾收拾东西急匆匆又带着我离开。期间我去过小花家里,没看到小花却被他大哥撵了出来。
这一次我彻底随父亲出了山,父亲求老板将我送进附近的小学,从此我开始爱上了课堂。而每年我都会收到一笔捐助,这样减少了父亲不少负担。他从来都说“以后要回报这些好人。” 就这样我一路才能顺利读到大学。这期间我从来没听父亲提起母亲。
有一年暑假我欺骗父亲说学校有课拿着小花给我的那些钱回了一次家,但没找到她,老房子早就没人在了,问了几个邻居他们说小花嫁人了此后在没人知道。
作为一个山里的孩子我能走出来是这些孩子中幸运的。看着那些依然守在村口要饭的孩子我心里有着太多的酸楚。
我完成了那个离开山里的梦想,又从新编织了以后的梦想。我想毕业后能找到小花,我想毕业后能找到那个一直捐助我的人。我只想对他们磕一个头,然后说一声谢谢。等我有了能力我也要去帮助那些守在村口要饭的孩子,我要让更多人和我一样能逃出些大山。
看完后我的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襟,我拿起电话打给王哥“王哥,你要去山里多久,今天晚上出来喝点儿?”
“行啊”
我在楼下路边摊点了几个串,要了几瓶凉啤酒包着毛豆思绪乱飞。
“怎么想起请客啊?”王哥笑嘻嘻的坐下从我手中夺走包好的毛豆塞进嘴里。
“你怎么知道我请客?”我瞥了他一眼。
“反正我没钱,你知道的,我请也行,但得向你借。”他死皮来脸地举起啤酒和我碰了一下瓶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看他喝的正嗨我忍不住问道“王哥,那些人收到了救济也不见得都能懂,这反倒助长了他们懒惰的一面,并且施舍久了他们已经当做了理所应当,你为什么还这么执着?”
他抿抿嘴,然后又嘬了一口酒悠悠回答“你有听过人之初性本恶吧!”没等我回答他又接着说“每一个孩子都是一张白纸,要看你怎么画,他们在那里受到恩惠好吃懒做是人的本性,所以他们更需要汲取知识完善自己的人生观,拥有正常人的思考权利。哎!思来想去觉得那里缺少教育,才让他们那些骨子里的恶控制不住释放出来。想想谁不是一样,你能保证自己这辈子心中没有一丝恶念么?”说着他又嘬了一口酒继续说“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使命,面对人性中的恶我们是可以控制的,但很多人没有方法,所以我愿意做摆渡者,穷极一生我也要尽量靠近我那个伟大的梦想。”
我看着他有点微醉,兴致也很高就拿起瓶子也陪他喝了几口。王哥酒量不大,看来他也应该陶醉在自己的喜悦之中。
“哥,你说的这些确实很有道理,我很敬佩,可你就没有想过放弃?你刚开始遇到那些山里人的行为时就没怀疑过?难道你是圣人?”
听着我一系列的疑问王哥微微勾一下嘴角对我说“其实我也是大山里爬出来的”。
我正被这句话惊住,嫂子找了过来。我看见嫂子就让她也坐。
“我就猜他会在这。”嫂子拿起酒杯和我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
一旁的王哥已经开始打瞌睡。
“波,谢谢你那三万块钱,我会尽快还你。”嫂子又举起酒杯准备再一次一饮而尽。我忙上前阻拦“别,你们俩都多了我怎么送你们回家,”说着我抢过那杯一口喝了。
我突然鬼使神差地问“嫂子,你的梦想是什么?”
嫂子先是一愣然后说“呵呵,我的梦想就是你王哥能实现梦想。”说完甜蜜地看了王哥一眼继续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三年前我还在做实习记者,被一条寻找恩人的消息吸引,然后联系到那位寻找者。他是一名大学生,来自贫困山区,寻找一直资助自己学费的人。我本想为贫困山区的孩子写一篇稿子,正缺没题材,就答应他帮忙寻找,在这寻找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情。那个捐助人就是你王哥,我跟了他三天他都不肯承认。后来被我逼得没办法就一一说了,但他让我答应他不要告诉那位大学生。要是对方有心最好引导他帮助其他人。但我最终没信守承诺还是说了,当时那位大学生的举动让我很感动,他让我拿你王哥的照片来,然后对着手机磕了三个响头。嘿,还给我吓了一跳。毕竟这个动作在我们中国人看来还是不吉利的。当然我被你王哥的品质吸引毅然决然的嫁给他。后来几次缺钱那个大学生都给了我们资助,可他也不许我说。所以我夹在两个人之间满是感动。”一通说完嫂子又拿起酒杯与我干杯。
“嫂子,你更伟大。”
一旁的王哥笑哈哈地听着,我知道他已经听不清我们在讲什么了。这个夜晚我虽喝了点酒却很难入眠。
想想自己之前的想法真的是狭隘,这么多年来多数人或者企业为了商业为了个人精神追求去山区捐赠,有几个人真正的为那些可怜的孩子考虑过。经常看到有些企业家节目组特意让那些可怜兮兮的孩子拿着个几万几十万的牌子在上面留影。把自己的施舍摆在镜头下满足的是自己还是那些穷人。我们哪里照顾过他们的自尊?
反而过多的施舍造成他们的懒惰难道不是这些错误的施恩造成的?
第二天我坐公交上班,半路上有几个民工打扮的人扛着大大的包裹挤上了车,其中一个人将一块钱投进投币口然后问道“师傅,到火车站么?”。师傅连忙摆手说你们坐反了,赶快去对面坐。投币的男人一副无辜的表情对后面说“咱们坐反了,哎呀,我把钱还投里了。”眼神干巴巴地望着投币口只能无奈地下了车。
我从兜里拿出一块钱将手递到窗外对男人说“大叔,我刚才没投币正好这一块钱给你吧。”他接下一块钱后像捡了个宝一样连连向我道谢,然后对后面人说“哎呀,这正好,那姑娘没投币把钱正好匀给了我。”
司机师傅看了我一眼笑笑转身开车了,我想这就是用别人能接受的方式给予吧。
王哥说公益事业是要持续的,经过一个晚上的洗礼我更加认同他的那句话。这一次他去山里给孩子们带去了知识。于是我再一次加入了王哥的行列,因为在这一过程中我还是体会到了真情,特别是这种伟大的梦想与梦想之间碰撞出的大爱,我想也只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