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妈妈头上泛着光
大年初四我还在姥姥家,回苏州的火车票买在初五,姥姥家在山西一个小县的镇上,我需要在初四那天就赶回自己家,才不至于耽误第二天的火车。大年初三的晚上突如其来的下了一场大雪,客运站停发了所有车辆,平时拉客的黑车也要在初五才能上班,母亲开始寻求老家朋友的帮助。
将我们送回市里的是我妈妈的小学同学,我叫他郭叔,我在路上得知,他们有三十多年未见,从去年才开始联系,能联系到是因为有人创建了小学同学群。
姥姥家离市里的距离不算近,开车要三个小时,而他那天还要往返,几乎一天的时间都要花在开车上。我替妈妈感到过意不去,建议她买点东西表达心意,母亲自然赞成。
同所有久别相逢的同窗一样,一路上他们都在聊着小时候的事情。郭叔看着母亲买的礼品,不知哪来的歉疚之情,说他其实是在报恩,我和妈妈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缘故。
“我知道你肯定不记得了”,郭叔说:“但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郭叔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两毛钱的墨水,郭叔母亲得了重病,父亲又是个懒汉,不管不顾家里的事情。那时郭叔穿着一身“破烂”,同学间没人看得起他。
我听母亲说,外公虽然不是工人,没有正式单位的工作,但是担任着镇上大队的会计,也经常赶着驴车去外地换点细粮,家庭条件属于好的那拨,自然不缺墨水这些东西。
他们那个年代,同学间借墨水是按滴计算,有借有还。因为郭叔家里穷,很多人都不愿借给他,只有我妈妈不在乎这些东西,每次借他都是一管,还从来不需要他还。当然,我妈妈对班里所有的同学都是这样。
这件事郭叔记了一辈子,“那时候只有你还看得起我”。
我妈笑着解释到:“谈不上看得起看不起,都不记得了”。
郭叔十三岁那年死了母亲,家里还有个弟弟,但脑子有点问题,从那时郭叔就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小学毕业后去了当地的煤窑,在深不见底的“坑”下干活。
我妈妈继续读书,一直读到高中,被分到镇上的供销社上班。
郭叔二十三岁那年,父亲也因病去世,郭叔回家为父亲操办葬礼,家里的事情全靠在他一人身上,郭叔没钱,亲戚间也不愿借他,好不容易才凑了五块(当时蛮大的钱)。
郭叔父亲的葬礼要用到邻居家的电,当时没一个邻居同意,担心他一个人还不上钱,也欺负他孤儿一人。
“当时就觉得过不去了”。郭叔陷入沉默。
后来,郭叔不得已去买更长的电线,以将电接在自家的电源上,本来就很少的钱要花去一半。妈妈当时知道他的困难,就私自将电线借给他用,说用完了还回来我还可以再卖,郭叔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些事情母亲一件都不记得。
而那一刻,我看到妈妈头上泛着光。
正是因为这两件事情,郭叔听说我妈因客车停运回不去了,没来得及吃午饭就将车开到了我姥姥家,生怕别人抢在前面似得。
那天郭叔略带激动地说:“就算是苏州,我也会开车送你们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