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是的,我是个怪胎,他们都这样说,自从我的父母在战乱中亡故后后我就独自一人,虽然我出生在这里,但是没有属于我的家,但是,这里全都是我的地盘。这里是北方的一个边陲之地,有一个小小的村庄,这个村庄并不美好,常年干旱,土地贫瘠,在这里的人们如果靠老天的收成,多半要饿死,然后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却是进入皇城的必经之路之一,所以历来外地的入侵很多会先攻打这个地方,好在易守难攻,地势险峻,村民大部分都会去修筑城墙,那些被发配的囚犯被贬谪的当官的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批人。他们大部分唉声叹气,一脸愁苦,娇贵的身体扛不住这里的瘴气和劳苦,经常扭曲成怪异的样子。我总是观察着,用木枝在地上画着,像画着被命运嘲弄的蝼蚁,我常常把这个当成无聊日子的消遣。没有人管我的死活,我也不需要,我无亲无故,只有在我父母死后欺负我年幼霸占了我家房产的嫡亲宗族们,满口的视我如己出,却像狗吃了肉包子一样,头也不回。那好啊,你们自己是贼,那么我也当贼,你抢了我家,我就去你们家。今天我住李婶家房梁,明天我偷张二狗家鸡,再顺走王瘸子新打的拐,哎,就是开心,怎么了,能怎么着我,只是破口大骂没娘养的吗只是诅咒不得好死吗只是摇头低叹没救了吗?我不在乎,每天听八百遍,这是讨厌的苍蝇叫而已。呵呵,这辈子,除了阿娘给我唱过古老的歌谣,我就再也没有听过好听的声音了。是啊,我好想再听阿娘给我唱那首童谣,怎么唱呢,我完全忘记了呢,阿娘也好久没有来我梦里了,你再不来,我就完全忘记你的模样了呢。
日子一复一日的过着,我还是在我的地盘上不停的给村民们添乱,他们说我是打不死的臭虫,我还是没心没肺的顽强的活着。隔一段时间还是会送来一批陌生人修筑城墙,由于食物短缺,没有完成进度的就会罚没有饭吃,经常会有外面来的新手身体不支病死饿死,我总是幸灾乐祸的看着,内心没有一丝波澜。这人间疾苦,与我何干,人总是背信弃义虚情假意,不如当个没心没肺的臭虫。这天,又来了一对夫妇,他们很不一样,他们带着沉甸甸的行李,女子还怀抱一把琵琶,脸上没有别人那样愁苦的表情,相反很平静很淡然,对的很淡然,行动举止丝毫不见慌乱,他们走进低矮破旧的房子,到处是污垢和臭虫,他们整理好衣服自然的走了进去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像是走进了自家花园。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神态,像是在贫瘠的土地上到处都是枯萎的植物突然出现一株艳丽的花,那么扎眼,那么,对,那么违和。我咬了一口顺手牵羊的窝头,呸,真干巴,好难啃。
这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好,从没有这样的感觉,心里有一个声音让我出门,我起身,绕到了白天哪个关奴役的小泥屋。没想到竟然还有微弱的光,我偷偷在后窗张望,哎呀,我看到了什么,地上全都小心的铺上了石块和干草,小心翼翼的摆放着一本本的书,简陋的桌子上摆上了笔墨和纸张,男人在专心的画画,画的那么好,是没有见过的花和鸟。女人在弹琵琶,这是什么神仙,能演奏出这样美妙的声音,这个曲子悠长美妙,像是梦里阿娘的哼唱。我好像是醉了,如果我知道酒醉是什么感觉的话,莫过于就是这样的吧。我发现一个新的世界,让我忘却了生得痛苦,活的无奈,跳脱到忘我的境界,心飘出来像男人画里的鸟儿自由飞,泪却爬满了脸颊:’夫君,你这画的不对。”女人停下了弹奏柔声说道。:“哦”男人握笔的手停在半空,端详一番画作,似乎没有发现什么,所以转头望向女人:“还请夫人明示”。女人缓步走来:“此画精妙,夫君的画工见涨,天下贤才,夫君当占鳌首,不过凤凰登高,必先举左,这。。。”话音未落,因我看的入迷,竟然一脚踏空,把踩着当凳子的破罐给踢了出去,摔倒在地,我顾不得疼痛,捂着嘴赶紧溜了回去,生怕被他们撞见。回到自己的床上,我却怎么都睡不着了,真是见了鬼了,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我,这回怎就这么胆小。摸摸自己的脸还滚烫的,想必是红到了耳根。这可真是奇怪啊。
白天的时候我依然是四处溜达,用树枝写写画画,不过烦死了,平时觉得自己画的可像那么回事了,勾勾线线没有哪个不直溜,圆圈圈跟那个太阳一个样的圆,咋的现在全都变了味,好像小孩子用泥巴撒尿和了个小罐子,却看到隔壁用真金白银建造了个七彩琉璃宫殿,一种遥不可及的无力在打压这我,脑还是回旋着那日见过的绝美画卷。我一路扯草踢石子走到了河边,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吵闹着,闹得人心慌,又让我想起了那日女子弹唱的琵琶谣,可真好听啊,莫不过神仙听得曲子就是这样了吧。我越想越烦躁,好奇心让我折回往熟悉的方向跑了回去。这时候那对夫妇正在服役修墙,我可以从后面绕回去,我有的是办法进去,我脑子里一边想,一边加快脚步跑了过去,我必须确认一下我想要的东西。对,是的,是他们带来的书卷,我想要看一看,摸一摸。
自从那对奇怪的夫妇来了之后我的世界增添了很多的色彩,我每天都能翻窗偷来一本书卷画卷,整天如饥似渴的沉迷其中,我的树枝也在沙地上画出了我没见过的世界,我不贪心,我一两日便能物归原主,我也很贪心,不停地窃取新的,然后又对阅读临摹过得书籍画卷无法释怀。但是他们好像撑不住了,我在昏黄的油灯下看到书籍的主人越发憔悴瘦弱,有时候甚至握不住笔,弹不出好听的音,是啊,这么瘦弱的人儿怎么能争抢的过乡野莽夫,哪里能虎口夺食维持生计呢。不,我不能让他们有事,我的心很痛,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于是张家的窝头,李家的贡品,甚至村口狗子打牙祭的食物,只要我见到的,就不能够,不能够进了别的肚子里,我总是攒着,不论是坑蒙拐骗偷,啥办法都行,我都要搞到东西,养活这对夫妻,他们不能死,他们死了我又要再死一次,绝对不行的啊,我每天都会在偷走一卷书画后偷偷把食物放在他们简陋的床褥里面。慢慢的他们气色好了起来,我好开心,我又能偷看他们写字画画谈琵琶。好温暖啊,有时候觉得他们聊天的时候好像是我也在啊,像是我的父母亲在对我谆谆教导,油灯的火光都那么温馨,有些瞬间那女人的眼神仿佛在看着我,像阿娘一样拥我入怀给我唱着那古老悠长的歌谣,我好幸福啊,我是在做梦吗。
哪日,当我再次准备翻窗而入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夫妇两站在门口,慌乱的我把偷来的食物和书画掉落一地,我手足无措面红耳赤,但是他们像是认识许久一般温柔的看着我,柔声说,进来吧,孩子。没想到桌子上已经为我准备了很多好菜,他们像是我真正的父母一样给我夹菜与我交谈,我从最初的惶恐变得释然和放松。这时我才知道,他们要回皇都了,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们要再次回归他们的世界了,像凤凰那样登高。临走他们把满屋的书籍画卷都送给了我,夫人给我最后弹奏了那首我梦里的曲子。我很茫然,夫人却哭了,她一把抱住了我,说道:“原来救了我们的,是一个孤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