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奇妙之旅
图书馆的奇妙之旅
文/亦輝
图书馆的奇妙之旅
引子
抬头看一眼天，她皱着眉头推开图书馆的大门。
（1）
我叫苏，再过几个月就大一了，我非常喜欢看书，所以我想，如果能有一份工作是天天和书本打交道的就好了。于是我放假前申请了离家最近的图书馆做暑期工，想借机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
昨天是第一天，我发现这里的工作和我原来想像的不一样。图书馆确实有好多的书，但是工作时间是绝对不允许看书的。其实，我还有一个志愿，但那个志愿别说我身边的家人和朋友，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所以，还是不考虑了。
推开图书馆的门向左转，再走大约五六步就是我的办公室了。
“早上好，马丁先生！”
“嗨，苏，你今天来的真早啊！”
“是的。早上看这天气似乎不对劲啊，所以早些出门，怕晚了大雨会下下来。”
马丁撇了一下嘴角，耸耸肩，“这儿的天气就是这样，就像女孩子的脸，变化莫测，哈哈。”
“马丁先生，您可真会开玩笑。”
马丁是图书馆编目主管，他为所有书籍进行编目。马丁年纪并不大，最多四十多岁，但由于长期不运动，加上饮食不均衡，让他的身体变得肿胀。肥胖的脸，一对本来并不算小的眼睛，因为被脸蛋脂肪挤压的原因，几乎只剩下二道细缝。
他的身上永远穿着一套蓝色制服，制服的左胸有一个工作牌，上面有相片和工作人员的编号。衣服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脯和肚子上。我的办公桌，就在他的对面，所以每次当我看着他准备落坐时，我就会担心听到他裤子裂开的声音。
不过马丁先生非常热情，所以我还是很喜欢他的。
昨天他向我介绍了编目相关知识。那些东西对于我来说相当枯燥。一想到这些很有可能是我未来的工作，我就觉得非常失望。
“马丁先生，今天有什么任务，不会又是编目？”
“嗯？“马丁有些意外的抬起头看着我，“你对编目不感兴趣？”未待我回答，他又耸了耸肩膀，“这倒也是，我刚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也没象现在这样觉得有趣。嗯——”
＂马丁先生，您觉得编目很有趣？＂
“是的，我觉得很有趣，你不觉得有意义的事情随着你的热爱就会变得有趣吗？”
“哦？”，我象他一样耸耸肩膀，“或许吧。”，我淡淡的回应道，表现出来一副才不会呢的表情。
他微微皱着眉，嘴巴成O型，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片刻他头向左边一歪，“这样吧，今天你负责整理。”
“整理？”
“就是将读者随手摆放的书放回书架。怎么样，体验一下？很简单，正好可以加深一下昨天的内容，如何？”
他见我没有回答，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我。其实，我觉得这是个无聊透顶的工作，可我又不想打击这个好心的先生。
“好啊！就这样吧。”
＂嗯！＂他似乎很满意，神态又恢复轻松愉快。“跟我来吧。”
“图书馆共分二层，一层是儿童区，二层是成人区。我们先从一层开始吧，那些淘气鬼，总是会把看完的书到处丢。如果他们的母亲们能够好好的教导一下，就会省下我们不少力气。基本上这项工作，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一层。”
马丁示范了一下之后，我就开始自己动手工作了。很简单，将到处摆放的书，全部摆放在小推车上，然后再按照图书编目一本本的放回原来的位置。
好吧，这个活和学习编目比起来，虽然累了些，但至少可以活动一下。即使不能看，至少可以摸到书，看一看封面。
在靠近查阅室的地上散落着几本书，我蹲下去捡。正待我准备起身，一抬头，发现有人正和我面对面，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了自己一跳。定睛细看，原来在我的面前有一面镜子，看着我的人其实就是镜中的自己。这里放着一些百科图书，这面镜子应当是给孩子们用来认识自己的。
我一时兴起，想像着现在是一个孩子在观察自己：一副圆圆的面孔，眉毛弯弯的，右边的眉毛里长了一粒小小的啡色的痣。鼻子不高也不直，嘴巴上薄下厚，右嘴角有一个小小的酒窝，不轻易很难发现。所有的头发向后梳起，在脑后用一根彩色皮圈束起一个高高的马尾。
通常人们都说我的眼睛很大，很漂亮，说我的头发很黑就象绸缎。我想人们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除了这二点外，我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了……
突然，我从镜子里看到身后有个女孩对着我扮了个鬼脸，“谁！”，我很恼火，因为有人看到我自己在看镜子中的自己，而且似乎洞悉这一切，我有种秘密被人揭穿的恼怒感。
我穿过二排书架，走到刚才那个女孩消失的路口，却没有任何发现。正准备转身。
“嗵嗵……”
“啊！”
出了什么事？我急步走去。几本书掉在地上，一个身着红裙子的女孩正站在那几本书前。
是她，刚才那个扮鬼脸的孩子。
＂你在做什么？＂我在心里想这个孩子还真是捣蛋。
她转过头，“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去取那本书，因为我不够高，惦着脚取，那些书又太紧贴，所以，一用力⋯⋯”
女孩大概十岁左右，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因为眼睛大的关系，看上去离两耳的距离很近。小小的鼻子，嘴巴略大。亚麻色的头发，白色的泡泡袖衬衫，一条红色的背带裙，白色带蕾丝边的长袜，红色的皮鞋。此时她正一脸愧疚的看着我。这样一来，我倒不忍心去责怪她了。
我对她笑笑，“没关系的，让我来吧。你要哪一本？”
＂那一本———《尼采》。＂
哦，这个年纪的孩子读尼采，我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我很喜欢他”，她似乎知道我的想法，神情愉快的向我说明。
“哦？是吧。”
“他生活在不属于他的时代，所以他是悲伤的，但，如果他生活在属于自己的时代，不知道人们还会不会知道尼采这个名字？”小姑娘一边用手抚摸着书的封面，一边说着。
“哦，这个么，这个⋯⋯”不得不说，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一时不知道从何答起。
“我叫苏菲，你叫什么名字？”她抬头望着我。
“哦，苏菲？”这个名字似乎让我有些意外。“你好苏菲，我叫苏。”
“你真的确定你是苏？你所感触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什么？”
我迷惑的站在原地，她笑着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书架，不见了踪影。
我突然觉得自己象是身处一座迷宫，眼前似乎有很多出路，却又好像没有出路……
“你要成为你自己，先要肯定生命，并爱你的命运。” 隐约飘来一个声音。面前的书架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
“苏！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是马丁，他紧张不安地看着我。我抬头看了一眼，书架上那本《尼采》还在。可是，那女孩，刚才难道是幻想？可又如此真实，这是怎么回事？但我发现自己并不想解释什么，“哦，突然有点头晕，可能没有吃早餐吧。”
“什么！怎么能不吃早餐”，马丁摇着头，觉得不可思议却又恍然大悟的样子，抬起手臂，“老天，现在快下午一点了，已经是午餐时间，竟然有人还没有吃早餐”，他把头用力向左边一摆，“来吧，跟我去吃点东西。”
午餐后。
＂苏，其实你并不喜欢图书馆的工作是吗？＂
＂哦？我也不知道，也许我还不了解吧。＂我喃喃道。
“那你想做什么？”
“我”，我扫了一眼马丁身后架子上的书，“我，嗯——我是说，我不知道自己适合不适合，或者，我能不能做好，嗯——我不确定……”
“或许，还有别人的看法是吗？”
＂嗯？”我看了马丁一眼，仔细想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想，是的。”
“通常情况下，人们会选择看上去对的，并非理想的那个。”马丁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看了我一眼。
“为什么呢？“
“因为，别人的看法，还有，对未知的恐惧。”
看着马丁，我回想着刚才的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重复：你要成为你自己。你要成为你自己。我、自己，究竟要怎么样呢？
下午，我去了成人借阅部，去继续我的整理工作。
（2）
成人借阅部位于二楼，左边是报纸杂志，右边是一排排的书架，每一个书架上都摆满了书。
我推着一个小车子，将读者随手留在椅子上丶架子上丶桌子上的书一本本拿起放进推车……
“你怎么可以把我写成这样？！”
“实在太可恶了，让我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哭泣，让我看上去如此脆弱不堪，你究竟是何居心，你这个卑鄙小人？完全不谈自己是一种甚为高贵的虚伪，而你就是这样一个虚伪的小人。”
“你心里怎么想，你想写些什么，和我无关，但，请不要用别人的名义去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我和布雷尔绝对不是任何人的代言人。”
是谁？我停下手上的作业，直起身体，好奇的向声音方向望去，但那里被一排书架挡住无法看清楚后面的人。
“你竟然将布雷尔那件事公布于众，你这做会给那位女士带来影响，你想过没有？”
我推着车子循声走去。书架尽头靠窗口处有二位先生，两人皆四十开外的样子。一位坐着，另外一个人站着。我只能看到他俩的侧脸，声音就是从站着的人嘴里发出来的。
坐着的人低着头，面前放着一本书，他似乎在思索着怎样回答对方的问题。
站着的人瘦高个，浓密的胡子，如果不开口说话的话，只能看到一小部分下唇。额头的头发向上翻卷着。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打着黑色领结，一条深灰色的西服裤笔挺修身。
坐着的那位先生，穿着一件白底彩色条纹衬衫，嘴唇上的胡子沿唇边修剪的非常整齐，整个下巴被花白的胡子全部覆盖。
“我很抱歉，” 坐着的中年男士开了声，“您说完全不谈自己是一种甚为高贵的虚伪。其实，我的作品里面有很多东西是在讲我自己，如果我完全没有这些东西，我又怎么能理解怎么能体会？完成一篇作品，除了需要作者有共情的能力之外，我想，有相当一部分也是作者的个人经历。虽然我在作品里并没有以自己的名义出现，而是借助笔下的角色，比如阁下您。但，只要是细心的读者，他们其实都能够在角色里找到一些我的影子。所以，我不承认您说的虚伪一词。”
“哼！你很聪明，是我低估你了。这也难怪，如果你不是这么会为自己辨解，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追捧者！”站着的人显然是在嘲讽对方。
“我记得您曾说过”坐着的中年人抬起头，目光坚毅。“我们热爱生活，并不是因为我们习惯了生活，而是因为我们习惯了爱。我觉得正如你说的这样，我热爱我的工作，并不是因为我习惯了工作，而是因为我习惯了爱。我爱那些病人，因为爱，他们从我这里除了得到了专业的医护之外，还得到了关心和尊重。所以，如果说是追捧，倒不如说是他们对我的爱来得更加贴切。”
“我没有接触这份工作之前，是希望能够帮助别人，我也曾经无数次的厌倦过。但是，当我看到我帮助过的人脸上重新恢复笑容、回归正常生活时，我又被激励了。”
“所以，请不要将我看作瓦格纳。尼釆先生，我绝对不是你的病，天知道我多么希望你能够全愈，能够快乐。”
尼釆先生？！他们两位是？我抬起左手，腕表显示，现在是2018年3月31日，上午10点30分。没错。可，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尼釆先生，您已经写够了这个世界，现在让这个世界来写您吧。”
“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基本上都是孤独的，这虽然很残酷，却是事实，我们得面对它。因此我希望有我自己的思想和梦想，你也该有你自己的。不要把别人关在你的梦里，也不要将自己限制在别人的梦中。认识自己，为自己而活。”
尼采低头看着地面，似乎还在思考。“嗯，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他似乎做了很大的努力，缓缓抬起头，看向坐着的中年人。
我左右看了一下，周围的人看报纸的，低头看书的，还有把书摊开在面前，打着呼噜做梦的。远处服务台里的工作人员正在电脑前认真的输入、输出着⋯⋯
一切似乎都是再正常不过。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眼前的一切太不可思议！
“照你这么一说，倒是我要感谢你了。你错了，先生，我绝对不会感激你。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从不介意喜不喜欢。如果为了讨人喜欢而存在，不如让我去死。”
尼釆的声音越來越低，甚至有些颤抖，“生命中最难的阶段不是没有人懂你，而是你不懂你自己。而我，恰好是二者皆无。可以说，我的存在毫无意义。”
“不！尼采先生！我可以作证，不是这样的。你会影响很多人，会影响这个世界。你的生命非常有意义！”我忍不住竟然冲口而出。两位男士半晌没有任何反应。我暗自为自己的冒失而感到不安。
“我们似乎影响到其他人了”，说着，那站立的人转过身来，我没有想到他的眼神竟闪烁着那样柔和的光芒。他冲着我笑了笑，显然，他本人平常不太爱笑，所以显得笑容有些僵硬，“你好。”
“尼采先生，您的言论将永存于世。这其中也有亚隆先生的一份努力。”
尼釆听了，嘴角微微一牵动，喜悦中似乎又带着淡淡的忧伤。“好吧，这个麻烦你了。”他递过来一本书，我双手接过低头细看，书的封面———《当尼采哭泣》，作者欧文·亚隆。
待我再抬起头时，我惊讶的发现，面前竟然空空如也。桌椅整齐的摆放着，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此时此刻，虽然还沉甸甸的握在我手里的书，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对待生命你不妨大胆冒险一点，因为你好歹要失去它。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奇迹，那是努力的另一个名字。去吧，苏。”
（3）
结尾
“嗨，马丁！”
“哦，苏，你这么早就来了！”
“哦，我担心天气不好，所以早到了。”说完这话，让我突然想到五年前的某日。马丁似乎也有所觉察，我们会心一笑。
“最近过得怎么样？”马丁将椅子向后移了一些，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我耸耸肩膀，“还不坏。您知道去年毕业后，我又报了哲学研究。”
“对，我们的苏是个有理想而且上进的女孩。五年前我就坚信这一点。”
“哦，别这么说。”
“苏，知道今天为什么让你来吗？”
“嗯？”
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书，“亲爱的苏”，马丁虽然面带微笑，但我似乎看到他的眼中泛着泪花。
“这是你的。”
“这是？”
“很荣幸我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苏，恭喜你，你成功了！”
那沉重的，带着质感的东西，此刻被我的双手紧紧抓住，我感觉着它的重量，它的光滑。那蓝绿色的封面，简单的线条，这正是我喜欢的风格。
我的双眼最后停留在封面的文字上，我用缓慢而平静的语调将那些文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出来：＂《图书馆的奇妙之旅》，作者，苏⋯⋯”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