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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

2022-06-26  本文已影响0人  一言难寻

阿尧说天上漂浮的云很好看。

“嗯,特别好看呢。”我笑着接下他的话

我坐在阿尧旁边,握着他已经枯瘦的手。

阿尧那么苍白,那么苍白,却努力展现出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

我本想哭,握着他的手忍不住颤抖。

“你听到风声了吗,阿妍。”

“嗯~”我总忍不住声音里的颤意。

阿尧还笑着,好像那一年春风和煦的模样,他的手在我的手里用力,似乎要挣脱。

“阿尧。”

“浮云飘得真好看。”他轻笑着重复不久前说的话。

我很认真的在点头,肯定他重复的这一句话。

天上的浮云真好看,那么白那么白。

阿尧笑着,连唇色都苍白了几分。

浮云的净白是美丽,而阿尧的苍白却是生命的流逝。

这一天出了太阳,晴空万里。

病房的窗户外确实是漂浮的云层。

又一天,却下了大雨,医院外冲刷着看不见的痛苦。

我脚步匆匆穿过住院部幽长的走廊。

阿尧的父母站在病房外面。

我看清楚的是阿尧母亲眼里的化不开的凌厉,也许是我看错了,明明是恨意不是吗,怎么会只是凌厉。

阿尧的父亲正拉着阿尧的母亲。

我想,要是没有阿尧的父亲,也许我应该挨上一巴掌。

阿尧的母亲苍老了很多,我在她颤抖的身影里看到了更多的佝偻。

是啊,怎会不苍老。

“阿姨,我来看看阿尧。”我始终保持平静。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我却没有见到阿尧。

大雨倾盆里,我看到那个女孩的狼狈。

大雨漫过了脚踝,她仰着头,高呼一句“为什么?”

周围人匆匆而过,似乎每个伞影下都是痛楚,一片一片又一片散不开的阴翳。

大雨里的狂风刮来,我看着女孩跪在地上,冲刷的积水染过鲜红。

扯着嗓子想喊她,却哑口无言。

我没有伞,我只能看着她。

染红的积水,眼泪混在落雨里。

“阿妍。”阿尧叫得那么焦急。

“不要!”

我伸开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女孩的身影淹没在雨雾里。

我哽着嗓子发不出声音,痛楚又多了几分。

雨落得快,冲刷过嗅不出血腥味。

那个女孩没有伞,雨里狼狈了身影。

那明明是我。

没有人叫阿妍,只有我猛然睁眼,是一场梦醒。

窗外的大雨冲刷着,冷了几分空气。

医院的走廊长得看不到阳光,下雨的天气更显得阴沉。

我看到了病房门口阿尧的父母。

“阿姨,我来看阿尧。”

一巴掌在我脸上扇得火辣。

医院走廊一阵骚动,推开病房门,心电监护仪早已成为一条直线。

窗外大雨冲刷着一片喧嚣。

阿尧的母亲早已哭得没了声音。

我站在病床边。

床上的人大抵是永远安详了。

明明他还说天上漂浮的云很好看,明明他还笑着,明明他在叫“阿妍”。

墓园的墓碑下面,明明只有一个空盒子。

大雨冲刷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墓碑前的鲜花就如同那日雨中狼狈的女孩。

福尔马林的气味早就刻进我的DNA,医学院解剖室的冰柜里,永远留了一分念想。

阿尧在江城医科大学读了九年书,最后一年成为了江城医科大学的老师。

我穿着白大褂走在医院的走廊里,身后跟着新来的实习生。

医院里每年都会来一些医学生,我总习惯于带江城医科大学出来的,并不是因为我从江城医科大学毕业。

我习惯了问他们,知不知道江城医科大学的杏林,那里的每棵树上都会挂着牌子,每个牌子都有一个人名,其中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林宇尧”。

江城医科大学出来的实习生都知道,他们不厌其烦的告诉我林宇尧是他们的师兄,也是他们的老师。

我会笑着听他们的话,最后告诉他们我在江城医科大学读了很多年的书,本硕博。

没人比我更清楚阿尧。

我遇到了阿尧的父母,他的母亲苍老了很多很多。

医院的住院部,阿尧的父亲提着保温饭盒等电梯。

我去例行查房,看到了那个佝偻的身影。

老人家总不说话,而我们停在了同一层楼。

阿尧的母亲说我杀人凶手。

我从来都不会反驳。

实习生跟在我身后有些错愕,我却回头看他们。

“医生救死扶伤,手术刀从来不是肢解刀。”

身后是病房冰冷的关门声,我笑了笑。

是啊,我是杀人凶手。

我怎么会忘记阿尧在十字路口倒下的那一天。

玫瑰是红的,鲜血染过,暗沉里带着腥甜。

可是并没有送到我的手中。

阿尧好像不会醒过来了,冰冷的手术室里,感受不到他的体温。

城市里的汽车驶过,混杂着浓烈的酒气,溅出了鲜红的血液。

阿尧的父母苍老了,而我站在手术室门口,也许我也应该冰冷冷吧。

那么多的医学名词曾出现在我的笔记本上,可我却只会看着医院单子上“器官衰竭”几个字发抖。

天空下了大雨,病房里抓不住生命的气息。

等到那个晴日,阿尧说天上漂浮的云很好看。

我抬头,透过走廊对面病房的窗户看窗外,明明是个大雨天。

我把黑色签字笔放进了白大褂胸前的口袋,身后的实习生还跟着我。

夏天总是那么多雨,永不停歇。

实习生从外面买来了奶茶,放在我的办公桌前,我问他什么时候天会放晴。

“老师你可以看天气预报,我也不知道。”

天气预报不太准,我摇摇头。

膝盖在发疼,每个下雨天都显得难熬,其他科室的同事都说我才三十出头就患了风湿。

我觉得这不过是一个惩罚,作为我是杀人凶手的惩罚。

阿尧的父母出院了,我送他们到医院门口。

风吹过我的白大褂却显得萧瑟。

阿尧的母亲这一次不说话了,只看了一下天空,便被阿尧的父亲扶进了出租车。

我也看了一眼天空,没有以往的阴翳,大抵是要放晴了。

我没有去墓园看阿尧,只知道鲜花没必要对着空盒子。

我把念想留在了江城医科大学。

杏林里阳光照过,那棵杏树挂着一个牌子,“林宇尧”三个字那么耀眼。

“阿尧。”我喃喃自语。

“我在呢,阿妍。”

仓惶回头,阿尧就站在我身边,阳光洒在他身上,那么的恰到好处。

我在杏林里疯狂寻找牌子上的“林宇尧”,却找不到。

杏林里阳光落下,是放晴的天。

阿尧说天上漂浮的云很好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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