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三部曲

萧红的漂泊与追求4

2021-03-24  本文已影响0人  弧度度11

第四章:爷爷的后花园

文/弧度度

祖父的后花园,是萧红童年时期的快乐源泉;祖父的后花园,隐藏着小女孩人之初探索的奥秘;祖父的后花园,是为小女孩遮风挡雨的温馨港湾。

每次祖父挨祖母骂的时候,小萧红就会拉着祖父的手去后花园玩;每当小萧红被父亲责罚的时候,祖父就会抱起小孙女去后花园透透气。小孙女是祖父的安慰,祖父是小孙女的靠山。

有一年,爱吃果子的祖母在后园里栽种了一些果树,果树长成后花香满园就变成了花果园。后来,祖母又爱上了吃涮羊肉,于是花果园又变成了圈养山羊的场所。山羊爱啃果树皮,许多果树就这样被山羊神秘地舐吻死了。

萧红出生时,她的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等她长到四五岁时,祖父已年届七十了。而那座后花园,也变得如同祖父的年轮一样衰老。

等到萧红稍稍长出记性时,荒芜残破的后花园中已经只剩下三棵树:一棵樱桃树,一棵李子树,樱桃和李子都不大结果;伴随它们的还有一棵高大的榆树。

满园荒草,只有三棵树在风中心心相印。大风起兮云飞扬,树叶摩挲着树枝,树枝抽打着树干,奏出打击交响乐的天籁乐章。

祖母去世后,山羊没人再养了。晚年的祖父闲散无聊,为了排遣寂寞竟然学陶渊明在后园里种起菜栽起花来。“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祖父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在爷爷的打理下,后园子终于变成名副其实的后花园了。

祖父戴着大草帽,小萧红戴着小草帽,爷孙俩兴致勃勃地去后园中种菜栽花。

晨炊后的天空高远而浅蓝,朝阳穿过薄薄的云层给园子铺上一层和煦之光。整座园子开始苏醒过来。鸟儿抖擞翅膀调试着嗓音,润润喉咙开始歌唱;虫子拨了拨琴弦,紧接着便欢快地弹奏起来;青蛙不甘寂寞,呜哇呜哇地在池塘里擂着俏皮鼓。大黄狗忽然吠叫起来,眼尖的小萧红发现,一只小不点白兔正快速地逃窜过荒野。她正想指给祖父看时,那胆小如鼠的伙计早已隐入蒿草丛中不见了踪迹。一切都那么新鲜,一切都那么有趣,一切都那么神秘,一切都那么友善。

小萧红像脱笼的小鸡仔似的在前面奔跑,爷爷怎么追也追不上她。太阳公公抖擞着胡须露出和蔼的笑脸,黄灿灿的像个大黄金煎饼。金色的蜻蜓、红色的蜻蜓、白色的蝴蝶、黄色的蝴蝶在前面飞呀飞,绿色的蚱蜢在草丛里蹦呀蹦,小萧红怎么追也追不上它们。小萧红始终追不上那些可爱的小精灵,可是爷爷也始终追不上她这位可爱的小精灵。

小萧红洒下一路欢声笑语像清脆的铜铃,不时得意地回头高喊:“爷爷,快呀!快来追我呀!”她明净的大眼睛好似蕴含着一汪潮水,她靓丽的小圆脸蛋上泛射出红润的光芒。

祖父假装有些气馁地回喊:“哎呀,莹儿长大了,爷爷老了,追不上喽!”

到了地里,祖父挖地,小萧红也挖地。祖父在前面抡起长柄锄头挖地,小萧红在后面用双手捉住无柄锄嘴认真地铲土。

祖父除草,小萧红也除草。祖父在前面边锄地边拔草,小萧红在后面边铲地边割韭菜。祖父扭头发现小萧红身后留下一片狗尾草,便好奇地问:“你怎么割掉了韭菜,却留下了狗尾草?”

小萧红不服输似的像说服祖父,跑回家拿来一根麦穗扔到祖父的面前,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不信你看,我割掉的是野草,留下的是麦穗。”

祖父呵呵大笑起来,俯下高瘦的身躯,捏住小孙女的手,手把手教她辨识麦穗与狗尾草。

后来,祖父种菜,小萧红也种菜。祖父在前面往小土窝里点菜籽,小萧红在后面用脚踢平小土窝。结果,小土窝被踩踏得乱七八糟,点好的菜籽也被踢飞了不少。

祖父浇水,小萧红也浇水。祖父用瓢把一瓢一瓢的水注入埋有菜籽的小土窝,小萧红却用小勺把一勺一勺的水挥洒向空中,边洒水边喊:“好看呢,下雨喽!下雨喽!”祖父真是拿调皮的小孙女毫无办法。

玩久了,也玩累了,小萧红已经没有兴趣再陪爷爷玩开荒种地的游戏了。她跑到园子里更广阔的天地里去。她随手掐下一朵倭瓜花心,一片片揉碎了扔进小水沟里,看着它们顺流漂向远方。她又摘下一根水嫩水嫩的黄瓜,吃了一半就扔进了地沟里。紧接着,她又逮到了一只大青蚂蚱,找根细线拴住它的一条腿。不久再回头看时,大蚂蚱逃走了,线上只拴住了它的一条腿。

园子里飘逸着自由的气息,处处彰显着盎然的生机。成年后的萧红,经历过种种情感上的挫折,经历过无数次从异乡到异乡的漂泊,然而她却从未遗忘过祖父的后花园,几回回在梦中与她相会。在代表作《呼兰河传》中,她用温婉传神的笔调描写着:

“花开了,就像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了天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接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似的。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蝴蝶随意地飞,一会从墙外飞来一对黄蝴蝶,一会又从墙头上飞走一只白蝴蝶。它们从谁家来的,又飞到谁家去?太阳也不知道这个。天空蓝悠悠的,又高又远。”

能将天真的童稚描写得如此洒脱灵性,大约也只有那些真正拥抱过乡村生活的女作家才能完成。男作家不行,笔调太粗旷。没有体验过原生态乡村生活的作家也不行,写起来未免太飘。才女萧红,的确在民国作家中独树一帜。她既没有融入抗日文学的滚滚洪流,也没有依傍于帮闲文学的赏茶品弹,而是完全沉浸在一个通灵的世界中——对故土的依恋,对和谐生活的向往,对底层民众的同情……成为注入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一汪清流。可惜她红颜薄命,31岁就患上肺病去世,否则前途不可限量。

祖父最喜欢和孩子们玩的游戏是:他故作莫测高深地仰望着苍穹,突然伸手一指天际飘荡的虚无,“哇呀,好大一只鸟!那是一只什么鸟?”孩子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向天空,踮起脚尖朝上空张望,“哪里?哪里呢?大鸟在哪里呢?”祖父藏了笑,果断一伸手,一把抓过孩子头顶的帽子藏进袖中。孩子这才发觉上当,拽住祖父的裤管要帽子。祖父故作无辜地一摊手,“你看,没有吧?我可没拿你帽子!”

几次三番之后,孩子们便知道祖父将帽子藏在哪里了——不是藏在他宽大的衣袖里就是藏在他贴胸的前襟里。帽子找到后,一老一少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孩子们觉得祖父太笨蛋,每次都藏在同样的两个地方;老祖父却觉得乐趣无穷,逮着机会就要一显“矫健”的身手。

每年五到六月,祖父栽种的玫瑰就会在园子里吐露出恬静宜人的芬芳。红的骄艳,白的娇贵,黄的矫情......最大朵的足有酱油碟子那么大。花海争艳,满园飘香,蜜蜂、大黄蜂、细腰蜂接踵而来。它们在花枝间往返穿梭,钻入一个又一个花蕊采粉,直到裹圆了身子这才飞回蜂巢,酿出香甜可口的蜂蜜来。

小萧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带刺的花枝,还要避免被大黄蜂蜇了手,这才采摘下一朵朵怒放的玫瑰花来,装了满满一帽兜。她趁祖父弯腰拔草的机会,绕到他的身后,将玫瑰花一朵一朵地种在他的帽子上。祖父的帽子上种满了玫瑰花,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想起来真好笑。

小萧红拼命憋住笑,跟在祖父的身后回了家。祖父一进门就喊:“今年的雨水真充足啊,咱家的玫瑰花开得那叫香啊,十里外都能闻到!”

父母闻声走了出来,与祖父一照面就看出了端倪,看到老爷子被小孙女耍了,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小萧红早已溜进了卧室,笑得直打哆嗦。最后实在受不了,索性躺在炕上直打滚。

接下来几天,小萧红见到祖父就会问:“爷爷,今年的雨水怎么样了?大还是小啊?”祖孙俩先是大眼瞪小眼,后来终究憋不住,便齐齐地纵声大笑起来。那穿越丛林世界的爽朗笑声,无拘无束地在后花园里飘荡,久久回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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