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物||芭蕉
满目葳蕤的绿色中,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它。
这片芭蕉的绿也是深深浅浅,然而让它们在嫩绿深绿墨绿,各种饱和度的绿色掺杂融汇的树林中脱颖而出的,是芭蕉叶抹油打蜡般自带光泽的绿。远远望去,连成一片,恰似一条波光粼粼的绿色河流,静静地流淌,却不容忽视地将光芒映入眼帘。移动脚步时,蕉叶上光点如水波晃荡,有种船行水上微微的晕眩感。
周围小径上有零星小草花儿,有粉红的杜鹃隐约在假山石后,然而并不能让我停下脚步。前方一株一株的芭蕉树,如翩翩君子,身着潇洒绿衣,长身而立,给人无限清凉绿荫,又疏离而端正。正是“君子淡如水,岁久情愈真”,风流蕴藉的文人雅士形象,令人悠然神往。
等我走近芭蕉林,每丛芭蕉就像大家庭。父兄高挺的个头如顶梁柱一样撑起一片墨绿色长方形伞,遮阴防晒;母亲着青绿色裙裳舒展叶片,温婉地偎依在旁;更有嫩绿嫩黄的新生蕉叶卷成筒状如娇憨小儿女仰望天空。
偶有风来穿过芭蕉林,叶片随风翻飞摇摆,似在絮絮叨叨地家长里短,又像静不下心来的小孩,“呼啦呼啦”不断翻书;或者是顽皮的孩子围着父母左摇右摆地捉迷藏,喊着:“来呀!来呀!来抓我吧!”寂静的画卷中,突然就有了热闹活泼的红尘烟火气。
然而,芭蕉自古以来入诗入画入文,是极为风雅的植物,又往往与“愁”字脱不开关系。
诗云: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自是相思抽不尽,却教风雨怨秋声。它将蕉叶连连生长之态,拟作相思层层不绝,写尽愁肠婉转,怅惘不尽。
尤其元代徐再思的《水仙子·夜雨》直接让芭蕉成了“愁”的代言。“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逆旅淹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梧桐叶上的每一滴雨,都让人感到浓浓的秋意。芭蕉叶上的一声声嘀嗒声,都使得愁思更深更浓。夜里做着的归家好梦啊,一直延续到三更之后。灯花落下,棋子还未收,叹息又将滞留在这新丰客舍。词人十年宦海奋斗的情景,江南家乡父母的担忧,一时间都涌上了心头。怎一个愁字堪休?
眼前这一片芭蕉林根部隐约可见焦黑烧灼的痕迹。据说去年偶然失火烧毁了芭蕉林。但园丁稍作修整养护,今年竟然又长得生机勃勃。这芭蕉依然美而不娇,挺而不傲,爽直磊落,与长空白云相映,豪气干云;与清风徐徐相邀,不喧不闹,风骨妖娆。
人的运命啊,不就像芭蕉一样有荣枯交替、人海沉浮么?
一辈子那么长,难免跌宕起伏。生命中总有那些不得不承受的痛,不得不经历的伤。是如文竹一样水份温度稍有不适宜就枯死;还是像芭蕉一样秉性坚韧顽强,仪态高洁悠远,雨打不愁风吹不折,犹不惧凡尘之忧呢?
生老病死,草木荣枯,兴衰更迭,历史变迁,皆是宇宙亘古不变的规律,哀伤岂可移乎?且似芭蕉,温润有光,不枝不蔓,不疾不徐,何须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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