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想,死在了25岁的夏天
1、“大叔,一碗小米粥,两根油条!”我一边把双肩包从肩上卸下来,一边冲着忙得大汗淋漓的油条摊老板说道。
“今天不吃一个茶叶蛋啦?”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肚子圆滚滚的,整日笑呵呵的的模样显得他格外慈眉善目。
我常在上班途中来这买早餐,一边赶公交一边匆忙解决温饱,与老板大叔也算相熟,碰上阴雨天不忙的时候还能搭上两句话。
可是今天,我却因为大叔的话窘了脸。
我翻了翻钱包,又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支付宝余额,末了终于轻轻应了句:“嗯,不吃啦。”
大叔抬眼看了看我,手上的动作依旧没耽误,爽朗地应了句:“好嘞!”
我破天荒的没有买上早餐匆匆离去,而是进了这家油条摊搭起的破铁棚子,拣了张油渍较少的板凳坐下。我双手抱着双肩包,将下巴搭在上面,露出一双眼睛四处打量。
如果这时有人注意到我的眼睛,他也许能从里面看到失望,也许能看到迷茫,再也许,能看到死亡。
时间不早不晚,正值上班高峰期。棚内坐了几位穿着工厂制服的工人,他们往往三班倒,有人即将去上班,有的却已经下班了。
附近有个橡胶厂,他们多半都是那的工人,身上还带着点化工制品的刺鼻味道。
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坐在一群已近中年、神色疲惫的大叔大妈中间,还有些微微的不合群。
“闺女,你的饭。”大叔亲自把早饭送到我面前的矮木桌子上,一碗小米粥,两根油条,一个茶叶蛋。
我有些慌乱,有些结巴地对大叔说:“我…我没有要茶叶蛋。”
说话间大叔人已经出了棚子,背对着我摆摆手,喊了句,送的,快吃。
我吸了吸鼻子,有些感动,却也没哭,夹起油条就往嘴里塞。
哭也要选个没人的地儿,这是我在北京用两年时间学到的。
2、犹记得本科毕业之后,身边同学读研的读研,出国的出国,还有的同学在校招会上拿到了当地不错公司的offer。而我啊,我那时信誓旦旦地站在校训石上,向天大喊我要做中国最出色的媒体人,我一定要在传媒行业闯一番天地。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最好的朋友正值去美国读研前夕,她站在校训石前,抬头望着我笑。她跟我说,林暮,我佩服你的勇气,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是最优秀的媒体人!
就这样,我不顾父母反对,背离他们希望我在海滨小城利用他们的人脉,安稳做个老师的心愿,自己一个人偷偷买了来北京的机票,开始了所谓的逐梦之路。
我原以为,我很熟悉北京。
我熟悉后海的酒吧,熟悉王府井的美食,熟悉大悦城的店铺,却从未熟悉北京的生活。
我不熟悉北京二环三千五租一个床铺的行情,不熟悉早高峰从六环外到二环究竟需要坐多久的地铁与多少人擦肩而过,不熟悉知名公司的面试门槛,不熟悉本科毕业生在北京不知名公司工作那只有三千块的工资。
我揣着五千块钱来了北京,怀着满腔热情,四处求职,却此处碰壁。两个月来被冷水泼的心灰意冷,好在在钱花完之前,我在一家小的广告公司找到了一份新媒体运营助理的工作,实习期三个月,每月工资三千,转正之后三千五。
很少吧?是啊,在北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三千块钱,真的干不了什么。
我在六环与一对北漂情侣合租了个房子,每月房租一千五,每月的工资除去上下班的地铁费,每天的饭费,均摊的水电费,几乎分毫不剩。
我到了北京之后,除却去年家里父母不忍心,往我卡里打了一万块钱,我为了不使自己太邋遢见不得人,惴惴不安地去买了套品牌运动服后,从没添置过新衣裳。公司里年纪长些的前辈喊我去逛街,我几乎次次都是以大姨妈、发烧、胃痛为借口。
不然呢?我在北京无依无靠,没车没房没钱,我该怎么活下去呢?而我在北京久久未归,父母一咬牙,几乎断了与我的联系,撂下狠话不回家就不认我这个女儿。
其实不怪他们心狠,是我在外面受尽风吹雨打、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样子,太让他们心疼。
直到这个夏天,我25岁,终于撞到了南墙。
公司老总密谋已久,卷款而逃,留下一个早已破败不堪的公司和一堆债务。同事们跳槽的跳槽,回家带孩子的带孩子,似乎都早早寻到了后路。我一个人坐在狭窄破旧的办公区,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小林,怎么还在这?”公司李姐回来收拾东西,看到我一直呆坐着不动,问道。
李姐是人事部的,四十多岁,算是公司的老人,平日里对我很和气。
“姐,你知道吗?没毕业的时候,我一直幻想自己能在媒体业杀出一条血路,可真来了北京之后,这两年发觉好像不是这么回事。”我看着在我旁边站定的李姐,有些恍惚,“你说,北京这么大,有这么多的机会,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是属于我的?”
李姐摸了摸我的头发,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北京啊,死了很多梦想。
3、“大叔,谢谢你的茶叶蛋!”我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见客人少了,出来跟大叔道谢,顺便想跟他告别。
“哈哈哈哈,一颗蛋,客气什么!”大叔豪爽地笑笑,“闺女,以后吃不到大叔的油条啦!我儿子在老家结婚,我们要回老家给他买楼啦,就不回来了。北京的房价啊,哈哈哈哈!”
我跟大叔一起笑着感慨,最后我挥了挥手,祝大叔一路顺风。
我迎风走着,攥紧了回家的火车票,硬座,用我最后的钱买的,时间是今晚十点。在这之前,我想再好好看看,埋葬了我年少理想的北京。
我可能还会再回来,可能,永远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