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
竹林很少有人去。
雪在脚下呻吟叫嚣,阻挡我打破这宁静。我远远望着,石亭落雪满,曾有过记忆的一花一木只剩轮廓。
我能感受到,它们强烈的欲望,想要冲破厚厚的白,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也想见见它们,却又不忍破坏这雪白——她最喜爱的白。
“是你吗?”
我以为误入仙境,如此偏僻之地,竟还有人烟。
“是我,也不是,我......”一袭白衣胜雪,精致的容颜让我有些怕,我不住退,只听她道,“罢了,是我多想了。”她转身要回去。
“还请留步,可否,借我一碗水喝。”我没有底气,想来住在此处的,不是友善之人。
“你怕我?”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似讥讽,似落寞。
我猜不到她的年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她。那双眼睛像是有好多故事,沧桑暗淡,不同的是那张脸,年轻美丽,好像从未经历过世事。
她修长的手指撵着茶叶,木质的茶罐在烛光摇曳下安静,优雅。我握着竹杯贪婪地汲取着水分,不时偷偷瞄她一眼。竹子特有的香气钻入鼻孔,我瞬间有种错觉。茶香袅袅,余烟缭绕,烛光暖黄,白衣飘然,突然想就这样待着,静静地,不想那些事。
“水也喝过了,该走了小姑娘。”她未抬眼,低着眉,宛如仙人。
可能我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宁静,我想听听她的故事。
“能教我下棋吗?”石亭下有一盘棋,棋盘蒙了一层灰,黑白子相间,黑子却少的可怜。她望着棋盘,眼中不知有谁的影子,泛起的雾湿了我的脸。“古来征战几人回,他说他一定回来和我下完这盘棋的。”
“我还在等。”她的声音像隔了几个世纪,幽幽传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见那祈愿符了吗,这么多年了。”光秃的枝上,一个接一个的祈愿符挂着,执拗,宁静。
风大,吹淡了,吹散了。跌跌撞撞这些年,情窦初开时的羞涩,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偷偷藏起来的信物,成了一帧帧水墨丹青。本以为是过客,不曾在心间停留,但总像顺着手指纹路的深浅伤口,不贯穿生活,却始终放不下。后来许了平常人家,父慈子孝,却总在黄昏时怅然若失。都回不去了。我开始疯狂想念,她有故事的眼。
“是你吗?”
我以为误入仙境,纯白的世界,白衣胜雪,白发垂地。她拄着拐杖找路的样子让我有些怕,我上前几步,握着她瘦弱的手。“是你,你来啦。”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任凭她拄着拐杖拉我进屋。
她修长的手指撵着茶叶,木质的茶罐在雪光下安静,优雅。茶香袅袅,余烟缭绕,白衣飘然,雪落漫天。
“茶也喝过了,该走了小姑娘。”她正对着我,眼睛不再清澈,却依旧深邃。那里藏着的,我一直努力遗忘的,是什么呢。
我不敢开口,摒着气息,低头看着竹杯里一阵阵涟漪,苦涩的咸。
“对啦,这祈愿符,我是挂不上啦,麻烦你,帮帮我,我还在等。”
她的声音那么执拗,宁静,像穿越了几个世纪,幽幽传来。
雪,终于落了。静谧雀跃,最终平静而又缓慢地匍匐。惊鸿一瞥,不过是优雅飞舞的一瞬,一生漫长的煎熬,是等待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