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缓的悲伤

我向猫大人要了法术，我向它描述了各种我想要能改变人类的各种神通，并一一附上每个神通对应责任和意义，磨破了嘴皮子，说的我口干舌燥，猫大人给了我一个隐身的神通，我认为这是最为鸡肋的法术。猫大人不以为然，它说人类是无法通过外力改变的，但是你可以去观察，观察他们一个人的时候，观察他们一群人的时候，观察他们喜悦，悲伤，孤独，不同环境下表情以及行为。那是非常有趣的事情。隐藏起来了解再好不过了。这话当时我不以为然，后来渐渐明白了，就像此刻。

眼前的男孩 窝在角落里，他的神情很是复杂，没有明显的悲伤，喜悦也看不到，能看到疲惫 夹杂着如释重负的复杂表情，好像在酝酿什么，这时候的情形非常需要 眼泪这种表达人类最直接情绪的时候，可男孩却异常平静。男孩面前躺着的男人 是父亲，男孩从未想过 死亡会来到他的面前，以这样一种形式，他完全没准备好，不知所措。男孩已经看着父亲在床上已经三个月的时间了，当医生宣布死刑的时候，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了，显然过程无比煎熬。这一刻的到来 最先涌上的却是释然 这让男孩觉得自己不孝，羞愧。

人死后尸体会逐渐变硬，在提前不知道原理的情况下，亲眼见到，总觉得那不像真的，上一秒你还可以感受他的温度，可以对话，可以拥抱的人此刻无论做任何努力，他都再也听不到了。男孩看着屋里的亲戚忙里忙外，有人在打电话张罗着白事的操办，有人在屋外抽烟感叹着屋里父亲的一生，姑姑，婶婶的就全部都在抹着眼泪，大家都一起陷入了悲伤。人死后要把指甲剪掉，穿上干净的衣服体面的走，他们说这是规矩。幸好有各种的规矩在，不然男孩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棺材已经准备好 放在了车上，据说那是一块风水宝地，村里的老人说的，男孩被安排在指定地点等待磕头，那前面是一个用灰制成的盆，具体什么材料不清楚，有专门的人做这样的盆。提前已经烧好了纸，让灰均匀的在盆里摊开，现在就只要等待着时辰了。

时辰一到，男孩被安排盆在车前砸碎，男孩很用力，生怕不碎，据说那很不吉利。男孩按照要求顺利完成。盆落地想起的不是碎的声音，而是旁边人的痛哭声，哭声很齐，很有节奏，嘴里念念有词，带着哭腔完成，哭的人很多，有的甚至男孩不认识，但看他们的样子，很伤心，由内到位那种。男孩很好奇，明明父亲活着的时候，几年不见一次，就算见了面可能连名字都叫不出，只能大概说出，你是那家的谁谁谁，却哭的如此伤心，让我的羞愧多了一分，我像是个假儿子。于是男孩也努力酝酿情绪，尽量的去汲取环境的悲伤气氛元素，可眼泪很争气，始终没有留下来。

白事结束后，照规矩是要请帮忙的大家吃饭的，吃饭的时候，好像一切又回到了正常，切换的非常快，男孩忘了那顿饭的是怎么吃完的，记忆很是模糊了，但确实是吃完了，散场后，各自回家。开始正常的生活，每年的白事他们要参加不少，已经非常熟练的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我变成了猫的模样，跟在男孩的身后，村头远处是即将落下的日头，染成了蛋黄色，宁静美好，旁边只有知了的叫声，我的步子轻，男孩听不见，他应该能听见自己的步子，他走的很慢，像是数着步子走。不知是他数的慢了，还是走的慢了，一点点靠近远处的夕阳，走的越远 背影显得越孤独。靠近夕阳时，化作了一点，之后就消失了，我开始也走起来，沿着男孩的泪痕道路，大致能追上他，应该不会跟丢。

我边朝着这条由泪浸湿的路走，边看着男孩在想，他的悲伤来的真慢，但却又如此绵长，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太阳升起，落下，周而复始。男孩一直走着没有停的意思，我也一直沿路跟着，我离他很远，但却跟的轻松，路的泪痕愈发的重。我跟起来毫不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