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晚上
第一幕
晚上五点半,天幕的西方火烧云正浓烈着,热闹着,仿佛要压到地上来了,给人看看它的威力。
我和小陈有些焦躁地等在华阳艺术中心的门口,这时一个年过半百,花白头发的老人背着一把琵琶急急地向我们冲来“不好意思,老师,让你们久等了。我就是王安的爸爸。”
老实说,我是惊讶的,王安18岁,而她爸爸看起来却将近古稀之年,而事实也确实如此,王安爸爸已有68岁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20岁上下不幸夭折,王安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却是唐氏综合症。
“今天是王安节目的审查,老师我们一起上6楼吧。王安和她妈妈过会儿过来,我就怕你们等急了。”
第二幕
聚光灯下,舞台上,长宁工商局的节目正在上演。舞台下,王安端坐在椅子上,妈妈轻轻地帮她梳着小辫子。“等一会别紧张,知道吗?”
爸爸望着这一对母女笑着对我说:“你看,王安多漂亮,一点也不像唐氏的孩子。上次有个专家跟我说,帮王安整整容,就看不出是唐宝宝啦。我料想着王安一定是唐宝宝里面程度比较轻的。她刚生出来的时候,是通贯手,小拇指少一节,医生说,这肯定是唐氏综合症了。但是现在她小拇指已经是三节,也不是通贯手了。而且也不像其他唐宝宝一样拖拉着舌头。”
“你觉得这和跳舞有关系吗?”
“我相信肯定是有关系的,她现在灵活多了。跳舞她已经坚持8年了,每周五晚上6点到8点练拉丁,8点到9点练琵琶。周六下午练拉丁,周日请小老师回家辅导。”
“费用想必很贵。”
“是啊,我们年纪那么大了,没有别的追求,只想让她快乐。”
我看向王安,这是一个不幸的孩子,却又这么幸运,拥有这样的父母。
第三幕
跳舞房里,一群孩子在练习恰恰,灯光洒下来,王安粉色的演出服让她像公主一样优雅缓慢地出场。
“我真开心,真开心。”我转头看向王安妈妈。“老师,你不知道,每当我看见王安跳舞,我真的很开心。她就像正常孩子一样。”是灯光太亮还是错觉,王安妈妈眼里仿佛倒映着群星。
我意识到这是一位母亲的心酸和幸福。
王安爸爸不能进教室,静静地等在走廊的躺椅上,我本想去采访他几句,却发现他已安睡,一晚上的折腾,对于他这样年纪的父亲来说,是否已是极限?
第四幕
“您为什么会收下这样一位学生呢?”教室外,我问王安的拉丁舞老师。
“因为她母亲,8年前,王安妈妈带着她来到我面前,我原本是不肯收下这个学生的,她目光呆滞,反应迟钝,外观上就能判断她是一个智障孩子。没有先例的事情需要担负的责任太大,我很犹豫。”
“那您最后为什么答应了呢?”
“她妈妈苦苦哀求,并且和我约法三章,一定会在课余之外,认真督促王安。这样尝试了一段时间,我发现王安不是不能学,只是学得慢。别人跳一遍,她妈妈就让她在家跳十遍,不拖班级后腿。这样的坚持,我怎么忍心拒绝。”
第五幕
晚上8点,王安一家离开拉丁舞班,奔向少年宫,琵琶班在等着王安。
“这样会不会太辛苦?”我问。
“是啊,我跟王安说不如我们放弃琵琶吧,琵琶那么难。可是她不愿意。”王安妈妈无奈又骄傲地说着“她爸爸为此还生气了,说:‘你知道自己是什么病吗?’王安说:‘我喜欢琵琶和我有病有什么关系呢?’这句话让她爸爸的怒气软了下来,是啊,喜欢艺术和她的病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喜欢。于是王安坚持着,我们也坚持着。”
第六幕
时钟已经接近九点,我和小陈还是决定先走一步了。轻轻关上教室门的时候,我回望一眼,王安妈妈带着老花镜坐在低矮的小凳上拿着琴谱,轻轻地哼着:“这里,这里错了。”
王安爸爸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看见我们出去,站起来,微笑着送我们。
走在路上,我身体极累,心里却不平静。
王安妈妈看着王安跳舞的眼神,苍老的王安爸爸坐在教室外的身影,王安说的“我喜欢琵琶和我有病有什么关系呢。”这些一幕幕在我脑海里翻腾。
这几个小时,我已很累。而他们已经累了8年并将继续累下去,可是我相信他们的内心是充实的,现实的重负压不弯这一家人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