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第一章第一节

第一章第一节

我是一个懦弱愚昧、自私虚伪、贪婪懒惰的人，甚至我集所有不堪的缺点于一身——之所以这样评价自己，并不是因为我多么有自知之明或者内心阴暗，只不过我发现每个人都是如此，我也身列其中而已。

接下来我要讲述的事情是在几个月内发生的，精确的说，最重要的事情只发生在我找到工作那一个月内。而这短短一个月，对我来说却像过了一生一世般漫长。

我那时正处在一个尴尬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是年青人管我叫叔叔，就是叔叔管我叫年轻人。稚气早已褪去却一点也不成熟；年龄不小了却谈不上老练；经历了不少事情却没有阅历可言。总感觉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但干什么全畏首畏尾无所适从。

当然，这是我很久以后才明白的。

父母在大城市工作几十年，退休之后心恋故土，并要照顾我远在老家的年迈的祖辈，决定收拾行李携家还乡。可我习惯了城市的生活，执意要在这里闯荡一番。父母拗不过我，给我留了点生活费双双回了老家。

在此之前的那些年，我一直被迫做着父母给找的工作。

之所以“被迫”，是因为父母找的工作总像媒婆介绍的对象，说起来千好万好，到掀起盖头那一刻，只要你不晕过去就一定会一拳砸她脸上。

在父母的威逼利诱下，我只能负屈凑合。

然而市场经济下的公司不比中国传统下的女人，只要你爹不是高官，你娘不是高管，它是不会轻易和你凑合过的。我看不上工作的程度远远不及它看不上我，每次用不几个月便将我扫地出门。

数年来我换了很多份工作，将此归咎于父母的多管闲事。因此在他们离开后，我犹如脱缰的野马出狱的囚犯，获得了长久以来期盼的自由，以为终于熬到了大展拳脚的时刻。

我企图慢慢寻找机会，先在一个姓钟的高中同学那里租了一套小房，暂时过起了游手好闲虚掷光阴的生活。

这天，我无所事事自己出门闲逛，正好在楼道里碰见钟姓同学。

我一向有些瞧不起他。

这个同学原本家境十分贫寒，父母三人挤在一处小平房里，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每日生活的所有内容就是四处讨生活。不料一日他家拆了迁，人家补偿了他们三套房和几百万现金，还安排他做公交司机。这人立马成了有房有车有工作且腰缠万贯的主儿了。

虽然他还是像过去一样谦和腼腆，但我总看他不顺眼——钱只有在自己兜里才舒服。而且他每天开着用拆迁款买的宝马去开大公共，既使人眼气，又不上进，还在啃老。

其实我也在啃老，但他啃得比我多，那么我理所应当看他更不顺眼。

我叫了声：“小钟啊。”终究他是我的房东。

他倒是很热情：“吃了没？最近少见啊，我刚下班。”他憨厚的笑了笑，拍了拍公交制服上的土。这衣服已经很干净了，但他总是显得那么手足无措，见了人就不知道手往哪里放，哪如我的沉稳。

我故意拿他开涮：“开着你的大宝马去飙车了啊？”

他羞赧道：“老同学里就你最会开玩笑。”

我嘟囔了句：“老同学。”跟你多亲近似的。

我刚要走开，他突然问我：“老同学们最近要聚会，你去不去？”

我想也没想：“不去了不去了，多少年都没联系，聚也没意思，也就是听他们吹吹牛，真没意思。”听他们吹牛未必没意思，真没意思的是我无牛可吹。

小钟还真是个实在人，居然赞赏了我一句：“你一直那么清高。”

这是清高吗？这分明是装蒜。

他还依依不舍：“去吧，我不好意思拒绝，已经答应了。这次同学比较齐，他们谁也联系不上你，本来就让我叫你呢。”

我又转身要走，随口说了句：“他们居然还记得我。”心里突然一转念：人比较齐？问了句：“她们都谁？”

小钟自然不认为我说的是“她们”而非“他们”，不厌其烦的给我报了一堆名字。

我果然检索到了一个想要的名字，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幅绝美的画面，那是课堂上的一张侧脸，在夕阳光芒的阴影中秀丽无伦，白皙的脸庞精致的五官和专注的眼神，仿佛每一根发丝都深深凝刻在我的记忆中，在此一瞬间，我不知是我回到了过去，还是过去来到了我眼前。

回忆一个年代，犹如一种情绪，懵懵懂懂，心似涟漪。

我对过去的回忆只有短暂的几秒，却似乎心灵被短暂净化，连小钟也看着没那么碍眼了。于是我假装思考了一下——毕竟立即改口显得太没成色，假装犹豫说：“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就陪你去吧。”

小钟显得很高兴：“真仗义！等我通知你。”

我俩告别后，我的心情有些起伏。

其实我有个女友住在一起，我只管她叫“妹子”。

妹子可以说来路不正，她是一次朋友聚会上别人的女朋友带来一起玩儿的大四在读生，年龄比我们小好多。

她的长相极其普通，但毕竟占据着年龄的优势，三分清纯弥补了先天的不足。不过这仅有的“三分”，并不是魏蜀吴三分天下的三分，而是实打实的十分之三的三分。

那天晚上我们吃饭喝酒后又去唱歌，玩着玩着大家都喝大了，调不成调，人仰马翻。直到半夜三四点结束后，已然全部找不着北。之所以说三四点，这不是一个大约莫的估词，而是我也喝糊涂了。

最后由我这个没醉透的人挨个儿指挥出租司机送他们回家，那个带妹子来的人居然把她忘了。看着在微风中凌乱的她，不怀好意的我当仁不让挺身而出，刚正不阿的像个大哥哥一般要求护送她，我当时甚至觉得我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

我的不怀好意是时时刻刻存在的，只是平时隐藏较深。就如男同胞们都爱撩几眼女孩子的身材，但是你不能让人发现。那天的酒劲壮了我这个怂人的胆，恰好酒精这东西大多时间壮的是怂人之色胆。

妹子无所适从的答应了，同时表示学校关门无法回去。在我一阵诸如“这么晚了怕坏人伤害你我不放心、我是个好人没有恶意”之类的虚情假意劝解表态后，她和我回了家。

那晚反而是我有些不好意思，问她要不要让我在沙发上睡，她醉眼迷离的说她冷，拉住了我。她不是正人，我亦不是君子，在一起如果不发生点意外的话，反而是个意外了。

我们两个人的热情，呵化了窗上霜。

千万不要主观的以年龄或者走过多少路吃过多少粮去评判一个人，因为评判一个人是否有内涵有见识的标准是阅历。只有经历多了，才会成熟老道。一个背包客可能风餐露宿的游历天下，但走马观花似的游荡并不能识别人心。一个年轻的姑娘整天混在社会上接触的多了，也就只剩下外貌的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