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阿特拉斯耸耸肩》
读《阿特拉斯耸耸肩》
我以我的生命以及对它的热爱发誓，我永远不会为别人而活，也不会要求别人为我而活。——安·兰德
一
和主人公达格妮一样，我从小就崇拜铁路。
如果你也喜欢在站台上注视着火车沿铁轨由远而近，听着洪亮的汽笛声和车轮与铁轨的有节奏的碰撞声，感受庞大车身从身旁地动山摇呼啸而过，也许会明白这种感受。
同样的感觉也会出现在当你坐在飞机上升空的时候从舷窗俯视大地，或者站在香港中环的街道上仰头看周围的摩天大楼的时候。这种感觉不同于看到山川大海——那些壮丽的自然景色总是让人感到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无比渺小。相反，火车、飞机、摩天大楼作为现代化的象征，证明了渺小的人类竟然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将大自然改造成如今这个世界，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
也因为这一点，我发自内心崇拜做实业的人。我想要看见原料是经过怎样的工序一步步为产成品，钢筋水泥是怎样令摩天大厦拔地而起。比起金融业中股价、利率、汇率等不断滚动的数字，我更喜欢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我当然明白金融业对社会发展的贡献——促进资本流动，优化资本配置。如果没有金融业，实业根本无法发展壮大，可能现在还停留在小作坊时代。可是我总觉得，金融是一个财富再分配的过程，真正的财富创造者还是实业。
所以我大概是不适合干金融这行了。
二
不要被我误导，安·兰德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批判金融业，她可是资本主义的最忠实拥趸，但我相信她一定也是崇拜实业的，从她两本小说的主人公就可以看出来——他们都是铁路运输、金属冶炼或是建筑方面的佼佼者。
《阿特拉斯耸耸肩》讲的就是这些行业的佼佼者们集体罢工的故事。兰德把他们归为创造者，他们的头脑就是推动世界运转的发动机。而剩下的那部分人，在兰德的笔下，被称为「寄生虫」或者「二手货」，他们自己不创造任何财富，却享受着创造者们的劳动成果，并宣称这是理所应当。这本书向我们展示的，就是如果人类的思想开始罢工———如果每一个行业具有创造能力的人都停止工作，消失不见———世界将会是怎样。
阅读这本书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直截了当的对共产主义的批判。兰德在书中描述的实行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新制度从而没落的二十世纪发动机公司，以及政府实行计划经济导致的经济衰退，已经在苏联和中国上演了无数次。对资金公有、按需分配的社会制度以及政府权力过大的批判，对我们来说早已不新鲜，而这只是兰德的客观主义思想的一个方面。
关于客观主义哲学的基本观点，兰德是这样说的：「从本质上讲，我的哲学观就是把人看作是一个英雄一样的存在，他的幸福便是它生活的道德目标，创作和生产便是他最高尚的行动，理性便是他唯一的绝对标准。」
这厚厚的一整本书都是围绕着这个哲学观，从不同的方面去举证，形成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把小说背后的哲学思想传播给大众。从启蒙的角度说，这本书做得非常出色。具体一点，兰德借主人公约翰·高尔特之口说明了她的客观主义哲学：
财富观——财富是人类生活的一种工具，是人类思想力的结晶。当你判断某人德性的时候，请听他对金钱的理解：诅咒金钱的人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获取金钱，尊敬金钱的人则依自己的本事赚取金钱。金钱是社会美德的气压计，远离告诉你钱是万恶之源的人。
历史观——文明就是一个逐步将个人解放出来的过程。人天生便会思考，让那些叫嚣说人的思想自由在创建工业文明后便毫无用处的吃人者从大学的经济系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来，让他们拿起弓箭，穿起兽皮。每个独裁者都是神秘论者，每个神秘论者都是潜在的独裁者。
道德观——你生命中的道德的唯一目的是去获得幸福，让自己得到快乐便是他的最高道德目标。「牺牲」就是为了你并不在乎的东西而放弃你所看重的。人的生命是道德的标准，在生命里，快乐是成功的状态，痛苦则通向死亡。正如你不能对大自然进行伪装一样，你同样也不能对人的品格进行假造。武力与头脑是截然对立的；枪声一响，道德无存。
价值观——人类是真正的英雄：以自己的幸福作为生活的道德准则，以实质性的成就作为最高贵的行动，以理性为自己唯一的主宰。人不应该为他人而活，也不应该要求他人为自己而活。思考是人的唯一最根本的美德，其它的一切皆因它而生。自豪就是承认你是自己的最高价值，这和一个人所有的价值一样，需要去赢得。
哲学观——A就是A，一个东西就是它本身。存在是特性，意识是鉴明。存在是存在着的。每个问题都有两面，一面是正确，一面是错误，夹在对与错中间的则是邪恶。
三
听着汪峰从「我该如何存在」唱到「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彷徨」，如果你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那么实在应该听一下达格妮·塔格特站在纽约最高大楼下对德安孔尼亚·弗朗西斯科庄严说出的那句话：「我以我的生命以及对它的热爱发誓，我永远不会为别人而活，也不会要求别人为我而活。」
读这本书的过程是让我享受的，除了因为能够从她的客观主义哲学里找到共鸣，对以前一些不确定的事情也不再感到困惑。
首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存在是存在着的。每个问题都有两面，一面是正确，一面是错误，夹在对与错中间的则是邪恶」。道德是黑白分明的规范，真与假、善与恶、是与非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需要用理性去清楚地判断，而不能用「没有绝对的错误和正确」含糊而过。我们上中学政治课的时候学辩证法，养成了一个毛病，对什么事都要「辩证地看问题」——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有好的一面，就必定有不好的一面。做人不要那么绝对，渐渐地，黑与白的中间出现了漫长的灰色地带，我们变得模棱两可，没有立场，似是而非，一个个面目模糊。
辩证法的威力不仅在于能够轻而易举地驳斥任何观点，而且他能够轻易地为任何观点找到理论根据，却不解决任何问题。擅用辩证法的人不说事实错了，只说你看得不够全面，看不到事情还有另一面。这样说来，其实说什么观点都是多余的，反正「黑中有白，白中有黑」，进一步「善中有恶，恶中有善」，最后「是中有非，非中有是」。于是，我们「不分是非」得心安理得。
在这个人人都有发言权的喧嚣的时代，要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用自己的理性去思考，而不是感觉。兰德说：「矛盾是不存在的，当你发现你面对矛盾的时候，查查你的前提，你会发现它们中有一个是错的。」看清楚这一点，很多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其次，关于道德，兰德说：「理性是人对于价值唯一正确的判断和唯一正确的行为指南。正确的道德标准是：人是作为人而生存。理性是人的基本美德，人的三个最重要的价值是：理性，目的，自尊。人——每一个人——都是自我的，而不是为了去满足他人；他必须为了自己活着，既不为他人而牺牲自己，也不为自己而牺牲他人；他必须以实现自己的幸福作为他生命中的最高道德目标，为了他理性的个人利益而工作。」她在另一本书《自私的德性》里再次表明了人关心自己的利益才是道德生存的本质，「每一个活着的人自身就是目的，而不是实现他人目的或福利的手段」。兰德排斥任何形式的利他主义和自我牺牲的伦理学——也就是声称道德存在于为他人或者社会而生活的说法。
这个观点在我们看来也许有些极端，但它的意义在于，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独立思考和判断，不依赖他人也不被他人左右，理性正直，为自己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