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哑巴兄弟 高远

烟火缭绕的尘世生活，需要纪录与见证，每个渺小而微弱的个体的背景，都笼罩着时代与宿命。

村里的高氏父母生下的大儿子，是个哑巴，几年后，又生下了二儿子。当时满心欢喜，期望有个正常的孩子。

可孩子生下来，就不会哭，父母说：不会又是个哑巴吧？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愧对祖宗。

小孩几岁了，仍不能说话，不会说话，坐实了是哑巴，兄弟俩都是哑巴。

在农村，谁家有残疾人，是被人鄙视的，残疾人自己，更被别人鄙视。

时间慢慢地过去，哑巴兄弟渐渐长大，也能帮着父母在生产队挣工分了。再后来，其父母先后离世，去世前对自己的哑巴儿子，有无可奈何的牵挂与惦记。

哑巴兄弟俩，大哑巴老实厚道，人缘还不错，我老家的吊顶，就是他做的。他虽然不会说话，但与村民交流时，能“听”得下去，也能在“啊—啊”的声音下比划手势，同人们进行简单的交流。

小哑巴，比较机灵，与村民锱铢必较，有时还无理取闹，深得村民嫌弃，说他“人性次”。

这个“人性次”，在老家是很重很重的评语了！一传十，十传百，整村都知道了，没有什么人，再愿意与他打交道。

保定农村老家，这里民风淳朴，老实巴交，人与人交往，没有那么多算计与狡诈，没有那么多推卸与不负责任。自己对其他人造成了损失，是承认并且承担的。

这里，人好！与人打交道，每天不用提心吊胆，不用如履薄冰，不用担心被人算计。大家简单的生命品质，是相通的，这也是长久以来形成的。

后来，小哑巴从外面领回来一个疯了的女人，就是那种没有正常人思维和语言能力的女人，就是那种破衣烂衫，不知冷热，不知春夏的女人。

领进家门，小哑巴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村里的人们，只是聊天时简单的说几句这个事情，没有更多的人去关心一个哑巴的生活。

多少年过去后，疯女人为小哑巴生了5个孩子，其中一个没活下来，剩下的4个孩子中，有3女一儿。

父亲高自新，在村里当了18年村支书，那时还实行计划生育。每次乡里来人检查工作时，哑巴家的计划生育，都是一个绕不来的问题。

乡里，曾想把小哑巴的疯媳妇摁住，拉去做绝育手术，当看到她坐在墙头上，唱着听不懂的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只好放弃。

这3个女儿，已经出嫁，不知道哑巴为自己女儿的出嫁，怎么做的安排，应该是简单再简单吧！毕竟他天生没有语言交流的能力，而且，家徒四壁。

曾经，父母留给他们哥儿俩的两块宅基地，卖出去了一块，以维持生存。哥儿俩蜗居在70多年的简陋的破旧的房子里。

在老家，女孩很少，女孩考上学后，就不再回农村老家了，男女比例严重不平衡，所以女孩很吃香。

小哑巴的3个女儿，各自到了结婚年龄，很容易就找到婆家了。这里女孩少，于是就不怎么挑剔了，毕竟孩子结婚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是天大的事儿。

2012年，小哑巴去世了，之前他已经好几年瘫痪在炕上，脑血栓。他的离去，在村里没有什么大的反响，村庄依旧平静。

他的老儿子，在2020年，也该19岁了吧！他是否还能上学？

哑巴兄弟一家人，现在剩下3个人，大哑巴和小哑巴的疯女人、儿子，继续着简单的生活。

他们这兄弟俩，因先天生理缺陷，至始至终就没有过上正常的生活，只是简单地维持生存。

曾经，我设想过残疾人的生活，那是发自心底的无奈与苦痛。在残疾人中，哑巴还算是比较好的，能走路，能劳动，能看到这世界的花草树木，生活能够自理。

对于那些已经降临的命运，人们选择接受或反抗，顺其自然；对于那些未知的命运，人们无法选择，只是预知与等待。

哑巴兄弟的命运，其实就是普通人的命运，在生命的这几十年里，无力反抗或反抗后随波逐流，认命。正常人都很难衣食无忧，何况这一对兄弟。

有时，我们总在旁观他人的命运，而很少涉及到自己，述说的，也是别人的生活，别人的经历。

烟火缭绕的尘世生活，需要纪录与见证，每个渺小而微弱的个体的背景，都笼罩着时代与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