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
每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我便拉开窗帘,让远方温暖的阳光透过我破碎的窗子照进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照进来的阳光点亮了差不多一平方米的位置,却让我感到蓬荜生辉。我一直纠结要不要打开窗帘,得到了阳光,却解不开迷惘,关上了窗,又倍感绝望。
已经身无分文的我加上严重的腿伤实在不想再做任何事情,索性就一个人在这座小村子里面虚度光阴。
这座烟台郊区的小村子总让我想到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有我给你种的橘子树。
(*正解: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
我总开着门出去转上几个钟头,回来后会发现放在床上的钱并没有人动过,“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大概就是这座村子最真实的写照。
房东家有个孩子,我从没有见过面、
房东是村子里面最有钱的人家之一,月收入2500元左右,您别笑,要知道,这个村子的人居年收入不过四五千元。
可是这并不影响他们的生活质量,就这样一个远离喧嚣都市、甚至远离过多名利的小村落,谁会想到内部竟然别有洞天。
村子里一共有四个湖,姿态各异,风景不同,村子后面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地,却又没有都被开荒种田使用。第一个湖子在村口处,四面都有高高的树以供大家茶余饭后散步消食乘凉,剩下的三个分布在村子里面,一个总有天鹅鸭子鸳鸯戏水,另一个与其说是湖不如说池,因为总长满了荷花,最后一个足有百平大小,有一段木桥通往湖中心的小亭子,木桥旁边还有一辆废船,总有村民在这里垂钓,倒让我想起了柳姥爷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个湖旁边有几个大的笼子,里面有孔雀、刺猬等动物,倒也是一个小型的动物园。
这是一座貌不惊人言不压众的村子,里面却又一个大大的广场很许许多多的锻炼器材,村子四处都种满了花,种类竟多达四十余种。
在21世纪一个月如果只赚两三千块钱你能做什么?
至少在这里,你可以拥有免费的动物园植物园入场券、跟永远“悠然见南山”的畅快,以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随性。
我拿着我的笔记本走到了广场后面,那里有一个秋千,我总一个人坐在那里荡来荡去。
外面的阳光还是不如家里的好,有点炙热难耐,一米的阳光最好,哪怕点不了希望,起码不会让人绝望。
耳边有和煦的风悠然地刮过耳畔,湖面反过来五月的艳阳,让我有些头晕目眩,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不远处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走了过来,走到了我旁边。
“嗨,听说你是在我们家租房子的小苏?”
我撇了撇嘴:“小苏也是你叫的啊?我肯定比你大啊。”
“好好好,苏哥哥,行了吧。”
“恩。真乖,你是阿姨家孩子?看起来十六七岁了吧。”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又问我:“我妈说你来这边是找亲戚玩一阵的,但我觉得你不是,你没有家了对么?”
我不知道该笑她的童言无忌还是厌恶她的不善言行,歪头说道:“对啊对啊,我是没家了。”
“恩,我们班一个男同学也没有家了,他妈妈肖林跟他爸爸陈子凡早就离婚了,所以他就总一个人玩,也不太会跟人相处,但我觉得他人不坏,甚至很多事情我觉得他比很多人都要好,我很喜欢跟这有的人交朋友。”
那种感觉倒是我曾经历过的,双亲的家庭喜悦各有不同,无亲的孩子悲伤大同小略。
“你叫什么?”
“马丹。”
我白了她一眼:“不要骂人,‘妈蛋’这样的话并不好听,从小就要……”
“我是说我的名字是‘马丹’!吁吁,那个马,丹,于丹的丹。”
我别过头偷笑了一下,看来真是步入了中年,耳朵都不好使成这样了。
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四周只剩下了知了的聒噪,我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忙问她:“马丹,你不觉得热么?”
她的话让我有些崩溃:“呀,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这句话的?我就是觉得跟你坐一起聊天突然走了会很奇怪等你觉得要走了再走,因为知道,不正常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孩子都喜欢阳光却又内心敏感、”
眼前这个小我几岁的女生一副说教的口吻实在让我不爽,我走在前面打算去湖中心的亭子坐会儿,她也跟了上来。
旁边有几个天鹅正在那互相蹭脖子。
“哥,你说这几个是天鹅还是鹅?”
“天鹅吧,不能飞起来就是鹅,天鹅天鹅,所以能飞起来,天使天使,你听说过屎能飞吗?不能,但是天使就可以飞。”我觉得自己突然发现了新大陆,对不起天使的同时想到了语文老师,便又觉得倍感自豪,想到自己放弃了学校,又有些惆怅地感慨道,“有些事情是一生下就注定好了的,别人呱呱坠地便拥有的可能恰是你穷极一生的追求。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不是她经历了什么,而是,她本来就是一只白天鹅。”
马丹开心地笑了:“小哥哥真逗,说话一套一套跟谁学的呀?”
我打趣了回去:“我这不刚跟你学的吗?”
马丹捡起亭子地面上的一块石子朝那几只天鹅扔过去,她们却嘎嘎嘎地游开了,这让我有些尴尬,恨不能用根棍子打在这帮鹅的屁股上,冲她们叫喊:你们要好好学习好好看书,从小就多报补习班,你们要考四六级托福雅思,你们要考研考博甚至去留学,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有一天能学会飞翔。
后来查了资料,我才知道家禽的鹅也只能飞,不过飞不高,却也飞不远。
湖旁边笼子里的孔雀突然开屏了,我走过去刚打开手机相机打算拍照她却又收起了尾巴,嗷嗷地叫唤了起来,神气极了。
“你多孤独啊,一个人在这里,没有期待也没有希望,何处才是你的远方,何处才是你的方向?”
旁边的马丹问道:“哥,什么是孤独啊?”
“孤独?”我在心里回味着这些年的一些孤独,“孤独啊,也许是一种强大,也许是一种懦弱,懦弱的人不一定都孤独,但强大的人一定不害怕孤独。”
“我还不太明白呢?”
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小学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次下课都蹲在走廊外面墙根下面玩石头,而其他同学就很容易打成一片,又想到后来自己稍微大点,企图用哗众取宠来让大家关注自己,却发现适得其反,到了高中也因为人缘不好而总被怀疑,直到后来出来了,一个人流浪,我才懂得,孤独与孤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哪怕全世界以你为耻,你也要以己为荣,要有光要发亮,不断努力着,你便不会一直孤独着。
我朝她笑了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你问题还真不少呀,孤独呢,就是你有家我没有,你有家人我也没有,你有朋友我更没有。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感到孤独,她的身边都在欢呼,而有的人一生都在饱尝孤独,不被这个世界的任何所注目。”
“丹丹,丹丹?”
这么大嗓门,除了我那房东岂能有别人?
她找我挥了挥手,我点头示意,目送她离开,这个小丫头,再问下去我都能写一篇叫《一米阳光》的短篇小说了,算了算了,孔乙己说得好:“写乎哉?不写也。”
(*正解:原句“多乎哉?不多也”,取自孔子的《论语》吧好像,后来被鲁迅这孩子拿去用在孔乙己身上才流传开)
我一直相信地平线那一段不是山不是海,而是太阳的家,而这一边是他的奔波于生活,但他与我们迥然不同,至少每天都会回家看看。流浪后发现最好的方向便是有了一个坚定的理由不再流浪,而且定居的地方洒满阳光。
夜幕降临,湖面上的月亮摇摇晃晃像个酩酊大醉的壮汉,却又在水波荡漾下变得有些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了,怎么着,这位姓月的哥们你喝多酒驾了吧?
我该去哪儿,我该干什么,我不知道,更不想知道,我已经麻痹到思考这些问题也痛苦不已,突然想起了一首很喜欢的歌,便对着这潭不知深浅的湖水唱了起来:
就在这个黑暗的世道
我在一个阴暗的小道
没有温暖阳光的照耀
周围一切静静悄悄
……
不想看到
不想知道
周围一切慢慢的变老
有谁知道
有谁烦恼
熙熙攘攘中我在寻找
……
唱着唱着就哭的不能自已了,我不就正在这条阴暗的小道上兀自寻找?
“哟,谁家的小姑娘哭了呢?”
不知道这阴魂不散的小丫头从哪儿冒了出来,我别过脸擦了擦泪水。
马丹狡黠一笑,试图用冷笑话缓解我的难过:“哥,你不要这么难过,大老爷们哭个什么劲儿,今天,天地作证,苏轼老大,你老二我老三,我们三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你先死,苏二哥你看怎么样?”
“照你这么说,加上苏武、苏秦、苏有朋、苏醒,咱们七个只记得去救爷爷跟穿山甲得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你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是估计脑袋里有很多想法,平时肯定总写小说吧?”
“小说?那是什么,我不知道,不会写,没听过。”
她“哦”了一声,坐在我旁边轻轻地吻了我的脸颊:“好啦,你不算孤独了啊,哥哥你有我呢,有我陪你呢。”
我突然有点感动,却又害羞,别过脸,看着湖面上那轮明月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湖面上的光刺眼到让我睁不开眼睛了。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现在正日上三竿,我一个人正坐在秋千上,旁边没有任何人,只有那个我刚刚带出来的本子,于是我带好笔记本一瘸一拐地回了屋子,将窗帘拉上再拉开,再次拉上拉开,终于,那个破旧的窗帘在我粗鲁的蹂躏下坏掉了。
我一把扯下窗帘,涌进来的阳光,恰好点亮了一米的平方。
ps:
这两天心情不是很好,花了很长很长时间在两个家里找营业执照,我家里没有,领导家也没有,我记得在他家里的,记得上次给他了,但就是找不到了,心慌,问他说没印象,刚刚我终于找到了营业执照,原来他把两个公司的执照塞到一个硬皮本里面了。
豁然开朗之外,我想送给他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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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 ┃█┃
┣┫████┃ 独 ┃█┃
┃┃████┃ 秀 ┃█┃
┣┫████┃ 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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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加餐,看到个段子: